夏煜以天生的敏锐度,疑惑地盯着她瞧,她的容貌似乎有些熟悉,不知在那儿见过,他蹙起眉头思索着。
他的思绪突然被一个人的大嗓门给打断了。
隔壁桌有一个客人,正以唯恐天下不乱的神秘口吻,大声发表着他今天刚听到的小道消息。
他的音量大到全茶楼的人都足以听得一清二楚。
连看街景的两个姑娘都把头转回来了。
「你们知道吗?今天诒硕亲王再一次拒绝了罗平郡王府的二小姐!」
「又一次?」
喝茶的人群听到这消息,哗然起来,开始七嘴八舌的发表意见。再也没有比谈论王公贵族的花边新闻更有趣的事了。
夏煜听得皱起眉头。
上云和小彩对看了一眼,心忖着:原来自己的婚事已经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议论话题。
「听说还是皇上提的亲!」
「哇!这位诒硕亲王胆子也真大,敢当着皇帝老子的面一次又一次的拒婚。」
「放眼天下也只有诒硕亲王敢这样做,谁不知道皇上跟他比自家兄弟还要亲!」
突然,有个人音量大到盖过所有的声音:「我看啊!问题八成出在这位小姐身上!你们想,哪有人被拒绝了婚事,还厚着脸皮一而再、再而三的攀着男方要嫁,这位小姐一定长得其丑无比,难怪她老爹想尽法子要把她嫁出去。」
「就是嘛!我们家那口子的表姊夫认得王府里头的人,听说诒硕亲王长得貌似潘安、俊逸不凡,这样的人才如何肯委屈自己去娶一个丑女呢?」
夏煜听到有人如此吹捧自己,不由得向聂齐华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
那些人讲的不完全是错的。
他今天跟皇上告假一个月的时候,真的拒绝了皇上要他娶衣家女儿的提议。但是原因不是嫌对方的长相,他压根儿不知道对方相貌如何,这不是他关切的重点。他会拒绝纯粹是因为他目前毫无成亲的打算。
光是在他身旁打转的女孩,他已经应付不了,他可不想额外给自己找麻烦。所以,对这位小姐他敬谢不敏。
可是皇上再三向他提出这桩婚事,还真让他觉得有些烦。莫非那位衣二小姐真的如这些人所讲的那般丑陋?
小彩看到上云呆呆地一口接一口吃着桌上的点心,她知道小姐有这个习惯,无论是在思考或是心里有事,就拿食物猛往嘴里塞。
她真替小姐叫屈,依小姐这样的人品还怕找不到婆家吗?现在竟被人说得如此不堪,她气愤地咕哝一声:「这个诒硕亲王还真是十足的混蛋!」
声音不大,却让对座的两个人同时有了反应。
一个觉得有趣地稍稍扬起眉头,另一个则是惊骇地微微张开嘴巴。
可是,这两个姑娘都没有注意到。
小彩看上云仍然往嘴里塞食物,突然注意到她手里拿的东西,紧张地用脚踢着上云。
聂齐华正说到:「奇怪的是,这些消息是如何传出的?当时我……」他突然停住了。突然抬头看着对面的女子,因为他的脚被踢了一下。
聂齐华感到有些奇怪,接着道:「其实要搜集情报这里比……」他猛然住口,吃惊地望着她们。他的脚被踏了一下。
上云也茫然地看着小彩。她心底正怨怪着上玲,没事干嘛乱替自己拉红线,皇上会提准是她怂恿的。
小彩发现小姐没有接收到她传递的讯息,急得用脚胡乱猛踢,同时又用眼神示意。
夏煜两人的脚自然又被踢了好几下。
上云发现小彩挤眉弄眼的对象,竟然是她手上的这块糕点。
这糕点有问题吗?
她看着它,猛然醒悟:糟糕!她吃的不是她们叫的点心,是别人的!
而且桌上每个碟子都是空的,她在不知不觉中吃光了桌上所有东西。
对面那个好看的男人,正用带笑的眼眸望着自己,她的脸蛋突地一下子红到耳根,这下子糗大了!
小彩机警地对夏煜说道:「不好意思,吃了你们叫的点心,这些就算我们的,钱让我们来付。」
她边站起来边看向上云。上云记起自己是随从,急忙翻荷包掏钱。这一摸才发现她身上根本没带钱。
每次出门荷包都是小彩带,她忘了今天与小彩对调身分,压根儿没想到钱的事。
这光景已不是一个「窘」字可以形容的了。
此刻她恨不得能土遁回家,永远避开那双令她耳红脸热的眼睛。
上云小声对小彩说道:「怎么办?我忘了带钱!」
话声刚落,一阵爽朗的笑声已经响起。
只见夏煜冲着小彩说:「我看这茶资就由我来付好了。」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听起来好似和风吹拂柳梢般。
小彩也不跟他客套,谁教小姐忘了带钱出来呢?她拱手谢过他,问道:「请问您尊姓大名,改日有缘定当回请。」
夏煜笑笑道:「我叫夏煜,他叫聂齐华。」
「夏……煜?」上云的嘴巴几乎掉到下巴,她有些结巴地说道:「方……方才他们讲的人是你?」
夏煜潇洒一笑,点点头。「正是在下!」
这时小彩再怎么迟钝也知道对方是谁了。完蛋了!她刚才还当面骂他是十足的混蛋!
为什么今天的主角全搅在一块了?
看到她们两个呆若木鸡的样子,夏煜不由得又笑起来。「不晓得二位怎么称呼?」
上云把话揽了过去,「我们公子姓崔名彩,我叫罗云儿。」
此刻她已经回过神,他就是那个让她成为笑柄的始作俑者。她对他的好感迅速转为愤怒,原来他有一张专门用来骗女人的英俊脸孔,难怪看不上自己。
哼!不用说那区区的几文茶钱,就算是替她付了几千两银子,她都觉得是应该的!
她一股气提了上来,顾不得礼貌不礼貌,拉了小彩,匆匆告辞,离开茶楼。
夏煜也不甚在意,和聂齐华两人付过银两,跟着走出了茶楼。
此刻,大街上人潮摩肩接踵,卖熟食的吆喝声、小孩的吵闹声、遭人推挤的怒骂声、嘻笑声、惊叹声全在空气中汇成一片,融在一块。
人群里突然扬起一阵骚动,有人大喊着:「有匹疯马脱缰了!」
大街上拥挤的人群顿失序,人们朝着四面八方急躲。夏煜看到走在前方的崔彩脚踝突然绊了一下,被急涌的人群推倒在地。云儿不要命地往前冲去,浑然不知危险的马蹄已逼近她。
夏煜不加思索跨个大步,情急下一把抓住上云的后襟,将她往后拉。
谁知一个往前冲、一个往后拉的力道加在一起,薄薄的布帛承受不起,「嘶!」一声,上云背后的衣服硬是被夏煜扯裂一大块,露出里头的丝质单衣,隐约可见白皙无瑕的肌肤。
一瞬间,两人都傻眼了。
这个意外太突然了,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上云「啊!」一声,登时困窘得满脸通红。衣服破在背部,既不能用手遮掩,在大街上也无法躲避,她惊惶得眼眶噙泪,几乎要当场哭出来。
夏煜怔了一下,迅速脱下自己的对襟外挂披在她身上。
他的衣服尚留有他的体温,还有令人不安的男性气息。让从未如此亲密接触过陌生男人的上云,不由得热气直往头顶冒,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低头看着她,见她又是嗔怒,又是羞赧,红晕满面,娇喘不已,真如雾笼芍药,不由得心中为之一震。他离她很近,闻到她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幽香,更加让他心旌悸动,心田涌上一股莫名的情愫。
上云扬起头,正准备斥责他鲁莽所造成的「伤害」,见聂齐华抱着不省人事的小彩回来。
她立即把自己不满的情绪抛到九霄云外,焦灼地喊着:「小彩!小彩!」
上云心急如焚地向聂齐华询问:「她怎么了?为什么会昏迷不醒?」
怎么这姑娘直呼自己小姐的名讳?主仆的感情好到这般程度还真是少见。
「大概是跌倒时撞到头部了,得赶快请大夫看看。」他询问的眼神看向夏煜。
夏煜开口了,「姑娘,你们住在哪里?」
「姑娘?」她嗫嚅着:「你早就知道我们是女的?」
「嗯!」她该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的乔装可以瞒过男人吧?
「你!你可恶!」她大吼起来。
「啥?」夏煜睁大眼睛,一脸茫然。她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你不要以为故做无辜状,我就会原谅你,你故意欺负我,根本就不是正人君子!像你这种登徒子、伪君子,早就该有人出面教训你!」
这阵夹枪带棍的斥责,把夏煜骂得瞠目结舌,从没有人敢如此骂他,他不禁把眉头挑得老高。
哇!这个丫鬟怎么胆子这么大,明知他是诒硕亲王,还敢指着鼻子骂人。
夏煜的嘴角不由得微笑起来,登徒子?伪君子?这丫头用的词还真有趣!
他饶富兴味地问道:「姑娘,我怎么欺侮你?」
「你故意撕破我的衣裳,害我丢脸,连小……小姐都受伤了,这全都是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