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儿讨厌舅。」小嘴陡然吐出悲忿之语。「如果舅要把姨送走,米儿从今以後都不再跟舅说话了啦。」
藤井彻与朱葛两人被她首次的反抗声音吓了一跳。
「米儿……」藤井彻眉头郁结。
「米儿讨厌舅、讨厌舅……」她哭喊著,从他腿上跳下,扭身冲出书房。
「该死!」藤井彻一拳打上紫檀木书桌,低声咒骂著。
巫蝶衣究竟施了什么妖法,竟让米儿学会反抗他?
「主子,如果真的把巫小姐送走……小小姐,可能真的就不再理您了。」朱葛嗫嚅地说。「其实,这段时间让巫小姐陪著小小姐并不打紧,半年後凝小姐复活,小小姐有了妈妈的关爱,自然会忘了巫小姐的。」
「我不是让她来当保母的。」森寒嗓音响起。
「是没错啦,可是,主子您也不忍小小姐老封闭著自己吧?」朱葛点出事实。「更何况我们手握巫家那么多条人命,相信巫蝶衣不致妄想利用小小姐来耍诈的。」
眯起瞳眸,思虑片刻,藤井彻紧握双拳,最後,无可奈何地依了叶米儿的心愿。
注意主子每一分神情,朱葛搓著下巴,疑惑地多嘴问道:「主子,您那么不开心让巫小姐接近小小姐,不会是因为嫉妒巫小姐夺走您在小小姐心中的地位吧?」
刹那,墨绿瞳仁有著一丝被人戳中心事的窘色,藤井彻利眼瞪向朱葛。
他,该死的猜中了!
* * *
晚餐过後,巫蝶衣想起该定时服用药物,从严易口中问出藤井彻的所在位置,一下子便找到了琴室。
她伫立於核桃木门前,伸手轻叩门。
静待半晌,里头没有回应。
秀眉微微挑起,巫蝶衣轻旋门把。
门扉开启,橙黄的灯光洒映满室,一片宁静。
「藤井先生?」巫蝶衣走进琴室,浓郁酒香扑鼻而来。
仍是悄然无声。
蓦地她在左侧窗前的躺椅上发现他健硕的身躯,一动也不动的,似乎正沈睡著。
窗外不小的雨势,被风吹打进来,微微溅湿躺椅上的藤井彻。
颦蹙眉头,巫蝶衣放轻足音,趋上前替他关掩上窗户。
睡梦中的藤井彻忽地发出呓语,晕黄的光线将他脸庞上的痛苦表情映照得清清楚楚。
巫蝶衣小心地避开地面上凌乱倒放的酒瓶,考虑著是否该退出琴室,或者将沈溺於梦魇中的他唤醒。
窗外雷声震耳,藤井彻全身更加蜷缩,眼眸紧闭、面色阴郁,似乎深为梦境所扰。
「藤井先生?」瞧他一脸痛楚的模样,巫蝶衣委实狠不下心置之不理,轻声唤著。
性感薄唇持续逸出梦呓,由於他的音量过於轻细,巫蝶衣只好微弯身子,凑耳倾听。
「是大哥的错……」
「不,凝凝,别死……千万别死……」
「藤井先生,醒一醒,没事了,那只是梦。」巫蝶衣轻推著他的肩头。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捞起掉落地面的薄毯,巫蝶衣动作轻柔地为他盖上。
对於眼前的景况颇为苦恼,她正准备起身召唤严易他们过来处理,纤细雪腕却被一双大掌串牢攥握。
「藤井先生?」右手被箍制,巫蝶衣只好蹲回躺椅旁,盈盈水眸无奈地凝视仍未清醒的藤井彻。
她一直以为藤井彻是位狂狷不羁的男子,没有想到他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同情地飘出喟叹,巫蝶衣瞧他额头上布满冶汗,柔荑轻柔探上,为他擦拭乾净。
这时藤井彻已逐渐沈静下来,她试著抽回自己的手,却徒劳无功。双腿因蹲姿而酸累,她索性坐在地板上,望著自己被他扣在胸前的手,一脸无奈。
她视线缓缓溜转到藤井彻脸上,仔细打量起他。
散乱的褐发搭配邪俊的脸庞,显得更加狂佞。身上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优雅气息,更为阴邪俊美的他添加了独特的魅力。
瞧他攒紧眉心的模样,巫蝶衣伸手替他抚平皱痕。
「藤井先生,快醒一醒。」她自由的左手伸上前推他一下。
他明明趋於熟睡状态,却能把她手扣攫得死紧。巫蝶衣皱眉瞪著硬邦邦的桦木地板,嘟囔道:「你再不清醒,我可要累了。」
久久仍未等到他苏醒,巫蝶衣渐渐觉得疲乏,眼皮变得沈重,娇颜偎著躺椅一侧缓缓地睡去。
良久过後——
藤井彻清醒,睁开眸子,一张粉致容颜映入眼瞳,鬈翘的羽睫覆盖著那双灿亮秋眸,即使在睡梦中,那两片蔷薇色唇瓣仍是镌著熟悉的浅笑。
柔亮的乌丝肆意散落在他的胸膛上,空气中渗透著淡淡的玫瑰花沁入他鼻肺。
望著自己手中紧扫著的纤纤素手,剑眉益发拢紧。
多年的梦魇一向让他无法睡得安稳,甚至夜夜折磨他至天明才肯罢休。
然而今夜,她那娇嫩嗓声竟能轻易解救他逃离噩梦的深渊。俇俇失措的心,在她恬静的陪伴下,也能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个与他毫无交情的陌生女人,竟有这般魔力?!
忽地,她发出轻细的嘤咛声。
巫蝶衣浓密鬈长的睫毛轻微晃动,眼睛缓缓地睁开,视线犹蒙胧著,唇儿呵出小小的呵欠。
待意识清醒些,她眼波与另道绿眸紧黏、相触。
「嗳,你终於醒了。」挪挪坐疼的臀,巫蝶衣对藤井彻尴尬地一笑,纤指点点仍被他挟制的右手。
藤井彻不发一语,松开手。
双手重回自由,她拍拍发麻的腿,努力撑起身子。转头望向阴黑的夜色,雨犹未歇,反倒有持续加大的趋势。
「你到这做什么?」他沈声问道。
「吃药。你忘了吗?是你说必须每日固定服用药水的。」由於藤井彻对她的不信任,坚持必须亲眼见她饮下药水,他才会放心。
巫蝶衣忽然想起先前他陷入噩梦的痛苦模样,开口问道:「你还好吗?刚才你——」
藤井彻离开躺椅,傲然身躯挺直站立,绿眸紧锁著她。「你一向如此关心欲夺取你性命的人吗?」语气中饱含讥笑。
「你一向习惯排斥人家的善意吗?」她反问。
她脸上又再度挂著那抹碍眼的柔笑。
藤井彻撤嘴,脸色不善。
「或许你迫不及待能早日牺牲我、取得『钛魔晶』以救活凝小姐,但是我并不会因为如此就希望你过得痛苦,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真神圣!你就是用这副天使模样迷惑米儿的吗?」
一想到米儿为了挽留巫蝶衣,首次与他闹别扭,藤井彻心底大为光火。
感受到他的讥讽,巫蝶衣安静下来。一会儿,才轻启唇办。「我现在才知道,堂堂『武藤组』的首领,竟拗执得像个任性小学生。」
一个想法偏激的男人,老把每个人想成阴险歹毒,她怎么与他解释皆是浪费时间。
她淡瞄了挂钟一眼。好险!仍未超过午夜十二点。
若错过召唤「钛魔晶」魔力的时间,影响甚深,只怕他会把气发泄在巫家人身上,届时可糟了!
「药水呢?」
藤井彻移至琴架旁,一把攫起药瓶。
从他手里接过药水,巫蝶衣不拖拉地旋开瓶盖,仰头灌下。
「一滴都不剩。」她将瓶口朝下,证明里头毫无残留一滴液体。
苦辣的药水顺滑入胃,体内迅速窜起灼热的感觉。巫蝶衣感到难受,脸上仍坚持挤出笑容。
藤井彻挑起眉,宛若欣赏著她的痛楚。「喝下祭司特制的魔药,强迫逼出『钛魔晶』的能力。我不认为饱受魔药折腾的你,仍能笑得如此灿烂。」
此际的巫蝶衣心脏似有把烈火狂燃,猛然剧烈地灼痛起来。
「啊……」她不由得痛吟出声。
额上冷汗直冒,她揪著胸口,忍受著极大痛苦,全身不停地颤抖。
「我现在才知道,你和喜爱佯装坚强的小丑没什么两样。」邪佞的嘴角弯起嘲讽笑意。
真是个爱记恨的偏激男人!
笑颜不再,巫蝶衣痛得说不出话来,连瞪视他的力量都没有,困难地挪动双脚,准备回房间去默默承受痛楚。
膝下一个虚软,巫蝶衣趴跌在地面喘息,不用仰视藤井彻的表情,她也猜得出他正乐得欣赏她的窘况。
蓦地,一双铁臂牢牢捞起巫蝶衣。
「你……」眼睑微掀,巫蝶衣怔仲地望著神态悠然的他。
藤井彻将她抱上躺椅,男性大掌替她拭去满头大汗。
虽然不解他反常的举动,但承受著烧灼痛苦的巫蝶衣,仅能柔顺地偎在他怀里,透过疲累模糊的视线,望著陌生的他。
修长大手最後轻轻覆盖她眼帘,引诱她入眠。
「算扯平。」
巫蝶衣坠入睡梦前,清楚听见他在她耳畔这样低喃著。
第三章
连日来的滂沱大雨终於停了,天际逐渐放晴。
多日受大雨限制,而不能随意到户外走动的巫蝶衣,眺望著窗外湛蓝的天空,觉得心旷神恰。
住在这清幽别墅里,天天过著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惬意生活,若非每晚须服用的药水提醒了她的特殊身分,她差点以为自个儿是来此度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