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吧!”
寒音的手掌运劲,但最终力道发不出去。
沐殷微微一笑,只手扣住她的双手,低头找到她颤抖的红唇。
像是亘古的等待与缠绵,他居高临下掠夺,唤醒她的热情。
寒音正当沉醉时,尖锐的警铃在脑中响起。
“不要——”她用力推开他。
疯狂与清醒、残酷与柔情、真实与虚假、期待与绝望,如此清楚对立,恩怨分明。
他们只是命运轮盘的一颗棋子,身不由己。
为什么?没有因,没有果,她只是想问——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寒音捧住双耳,泪如雨下。
两年前,她下不了杀手,两年后她同样无能为力。
“我的生世注定是谜,你要为了这个未知而放弃,干脆杀了我。”
寒音茫然以对,突然羡慕起他的执着。
“如果我不是北方圣巫女,如果我当年就这么死去,那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如果我没有遇上你,你也不会为我受苦……”
情之一字,当真害人不浅。
“我为什么要活着?如果我什么都不是……我活着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但她曾经以为有的,近在咫只,远在天涯。
沐殷轻轻抚顺她的发,无言地看着她。
“在我眼中,你不是北方圣巫女,你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而我也是一个平凡的男子,卸下所有的身分,你不会一无所有,你会有我。”
寒音颤抖地闭上眼,接受温柔的吻,他的气息抚平她的恐惧,突然,她低下头,离开他的唇。
“不……不要……”
倘若他与她真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她该如何处理自己的心?
她无法抗拒他,她渴望有他的相伴。
是的,她爱着他,全身上下都在尖叫着——她不要离开他!但她不能,她做不到……
多见他一刻,便多痛苦一分,有情也罢,无情也罢,相见争如不见。“我不能再见你,若你是真心的,就别来找我。我伤不了你,但总能伤得了自己。”
一声无助的啜泣自唇中发出,寒音掩面,催使移形咒离开充满他的气息的空间。
她却知道,他的身影永远会盘旋在她心中,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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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海角,逃到哪里都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寒音终究还是回到了天苍山。
情未了,夜无眠。
“主人,你又睡不着了?”
丑奴走进房间,门外的鬼罗界很久之前就已经卸去了。
寒音站立窗边,遥望弦月的身子一动也不动。
“你我已经没有主仆之名,不必要再称我为主人。”
“不论如何,是你给我重生,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再生父母。”
寒音转身,丑奴饱富情感的神色打动了她。
往常她以为人性都是自私的,觉得天底下没有人会无怨无悔只希望旁人好,但她错了,她的身旁一直就有一个善良、别无所求的朋友。
人生而有情,她受伤为情,受惠也为情。原来断绝七情六欲,不能修身养性,离世独居修行十年,比不上人世历练十日。
这天底下,不再有什么事是绝对的。如果她够诚实,会承认她其实是害怕去面对。
若有沐殷在身旁,她会甘之如贻,去承担世间所有的喜怒哀乐。
但那只是如果……是不可能实现的残念……
“你很痛苦吗?”丑奴担心的声音传来,“这两年来,你完全变了一个人,你会笑了,可是却比不笑还要痛苦。我从来没敢问你,但这回回来,你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这一切都是为了沐殷?”
寒音没有说话。
“主人,他对你是有情的,我看得出来,你对他的用情更深,这世上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要让你们两人活着不能相聚,生不如死?”
“我……”寒音胸口一闷,初次向丑奴露出情感。“我也盼不是如此。”
丑奴心头一热,突然紧紧握住寒音的双手。
“别只是盼,去吧!”
寒音身子轻颤,面容凄楚,那是为爱神伤的痕迹。
“我不能,我不能见他。”
“如果没有他,你就不会伤心了,不是吗?”
寒音听到这句,不解地看着微笑的丑奴走向门旁,提起一个布系的木箱,放在桌面。
“他伤害你至深,我曾发过誓,若他亏待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丑奴面无表情的说着。
寒音脸色一白,不自觉说话困难,“你……你说什么?”
丑奴没有回应,双手打开布结,露出褐色木箱的顶盖。
“这是什么?”
“打开呀!”丑奴还是笑。
寒音紧握拳头,那双美目呆滞,脑中有许多念头飞窜。
“不敢?”丑奴倏地拉开木箱,里头很清楚的,竟是一个血淋淋的首级。
寒音退了一步,又一步,她只是摇头,血液抽离全身而战栗。
丑奴有恃无恐,认真无比的眼神透露着这一点都不是玩笑。
“我杀了他,谁教他让你伤透了心!”
“不——”
寒音发狂似地尖喊,手结法印,要捶向丑奴的胸口。
丑奴眨也不眨眼地等待,纠结的脸孔挂着止不住的泪珠。“我知道你要杀我的,你动手!”
寒音的手发颤,痛苦地说:“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对她有情的人都要逼她痛下杀手?
“长痛不如短痛,你不能这样过下去!醒醒吧!你不能爱他,就爱别人,天底下多的是男人……”
寒音没有落泪,但她心碎。
“没有人可以取代他……早知你要杀他,不如杀我!”她心神俱乱,垂手撤下结界。
“你不杀我为他报仇?”丑奴不怕死,她就算拼得魂飞魄散,也不后悔。
好累。杀不杀谁都不重要,她好疲倦。寒音无力地滑坐在地上,靠在墙边。
“你不杀我,你下不了手。”
相对于寒音的悲怆痛苦,丑奴笑得满心欢喜。
“寒音,不枉我对你掏心掏肺,全心全意为你,你值得的,你值得所有爱你的人这样对待。”
寒音连头都没有抬起,她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不在乎日落黄昏,沐殷已经离开人世,她也没有勇气招他的魂。
但若能再见他一面,一面就好……
什么爱恨纠葛,什么同母异父,完全不重要。
“寒音……”
这声音……寒音的眼对上他的,再也分不清彼此,深情执着。
沐殷温柔的抚摸她的粉颊。
“你活着?”寒音的泪落下。
沐殷微微一笑。“丑奴姑娘邀我来作客,你见到我为什么要这么伤心?你当真就这么不愿意见我?”
寒音心中一痛。人真是矛盾,以为他死去的时候,她心里的声音是不在乎任何纠葛,现在知道他活着,那些纠缠着她不放的念头又回来了。
“你知道我见你只有痛苦,我……”
生于何人非她所愿,爱上何者非她所能,然而两者她都无法忘却,却又根深柢固抛不下来。
“别说,我明白。”他懂得她,无奈的命运使他同样纷乱无力。
寒音伸手反握住脸颊上的大手,珍惜地磨蹈着,泪仍不止。
“忘了我吧!你忘了我……”
“不!”沐殷坚决地捧起她的脸蛋。“虽然我不愿见你痛苦,但也绝对不会离开你,就算你永不再见我,我也不会离开,因为离开你,不是你真正想要的。”
是的,离开他的那两年,日夜的折磨让她简直无法活下去。而知道他死去时,她更是痛苦得无法形容。
如果他能对她冷酷些,那么彼此就不会这么痛苦,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
他却宁愿承担这种痛苦,甚至连她的也一起承担。
她咬着牙,再也说不出狠心的话语。
“若当真我不愿见你呢?”
“那我便默默看着你,不让你见到我。”
“若我不能接受你的……你的吻、你的拥抱……你得不到真正的我呢?”
“那我就陪伴在你身边,你不要我碰你,我就不碰你。”
“永远?”
“永远。”他毫不犹豫。
“你这是何苦?”她哽咽住。
沐殷却只是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声说:“是呀!我们这是何苦?”
第九章
河岸小镇,水波邻邻。
人口稀少的小镇,以物易物的市集上的人来人往,几乎是整个小镇倾巢而出。
“请问玉嫂,玉钗如何换得?”
年轻妇人抬头看着熟悉的清俊青年,露出欢喜的笑容。
“云大哥,又来买给风姑娘的?”
他微微一笑,颔首算是回答。
“风姑娘不需要这些东西也美得教人妒嫉啦!你待她真是好。我就向云大哥讨你做的木雕娃娃吧!上回那个小玩意儿,我家的小鬼喜欢得紧,一直向我催着要呢!”
“不知这个可入得了玉嫂的眼?”姓云的青年自竹篮中取出一个精美的骏马木雕,笑道。
“哇!好手艺!”一旁的人围上来观看,七嘴八舌地跟着连声赞好。他换得想要的物品,像众人颔首致意,信步离开。
“玉嫂跟云公子熟吧?那与风姑娘熟不熟悉?”
那妇女笑着摇头。“别开玩笑啦!风姑娘生得漂亮,但是冷漠得很,要不是每回她主动跟我打招呼,我远远见着她,还真不敢冒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