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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太爷的视线略过尖下巴男子,似在急切的梭巡什么?

  “喂!你听见了没?只要我跟我爹说一声,包管把你调离这个狗不拉屎的偏远地带。”尖下巴男子仍然不死心的叫着。

  然后,县太爷双眼一亮,露出大大的笑容,双膝往地上咚地一跪,朗声道:“下官叩见炎贝勒。”

  炎……炎贝勒?

  “喂!老秃驴,你瞎了眼啦?我是湖南府尹的儿……贝、贝勒爷?”尖下巴男子看着傅炎,顿时恍然大悟,瞪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老天!他居然有限不识泰山,惹到一个不该惹的人物。

  “瞧什么瞧?”小六子一掌打在尖下巴男子的后脑勺上,幸灾乐祸地道:“你口中的娘娘腔、臭书生,就是堂堂傅王府的炎贝勒,人称‘玉面修罗炎贝勒’,听过没有呀?”

  “听、听、听过……”

  这下根本用不着巴图踹,尖下巴男子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贝勒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吧!”

  傅炎冷冷的嗤笑一声。

  “不是我狠心,而是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山西县令,亵渎朝廷命官该如何判刑?”

  “轻则杖责五十大板,重则流放边疆。”

  “哦!那若他又企图拿刀行刺本官呢?”

  “这……罪加一等,秋后处决。”

  “好,拖下去吧!”

  傅炎轻叹一口气,状似无限感慨,实则眸中隐含浓浓的笑意。

  “不——不要!贝勒爷,求求你原谅我……爹——”尖下巴男子的呼喊声愈来愈远,终至消失不见。

  山西县令笑咪咪的鞠躬作揖——

  “贝勒爷,下官在寒舍已备好酒宴,外头八人大轿候着,请贝勒爷到下官府中一坐。”

  “山西县令,你可真是周到哪!”傅炎凝眉一笑。“如此盛情邀约,我也不好意思不赏脸。小六子、巴图,我们走吧!”“是!”巴图和小六子齐声道。

  外头围观的群众愈来愈多,山西县令叫手下开出一条路,让傅炎顺利的坐上轿子,小六子跟巴图跟在主子后头,好不得意。

  “喂!大块头,你何时也学会点穴这一招了?”小六子问巴图。

  “吱!那是我用来唬弄那龟孙子的,这你也信?”巴图好笑的说。

  山西县令一声令下,轿子缓缓的前进,坐在轿子里的傅炎轻轻的喟叹:“烦哪!”

  他只想游遍各地名胜古迹,看遍这世间千奇百怪的事物,这才告别阿玛、额娘,想利用这两年的时间丰富自己的阅历,并不想惊扰任何人的,但这些做官的老是找得到他的行踪,消息比京城的探子还灵通,真是厉害,连他都不得不佩服。

  隐约的,一首哀伤的歌传入他耳中——

  雪茵山上,那华如斯,唇红肤白,歌声如莺……

  好凄凉、哀伤的歌曲啊!

  禁不住好奇心的傅炎打开轿子的窗帘往外一瞧——一名衣裳褴褛、样似乞丐的老者跟在轿子的左后方,左脚一拐一拐的,歌声就是从他口中逸出来的——

  看哪!看哪!

  那诡异像星子的眼睛,

  听哪!听哪!

  那复仇的挽歌又响起,

  她要来了……

  她要来了……

  她要来了……她要来了……

  他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这一句,像中蛊似的,怎么样也停止不了。

  “来、来、来,炎贝勒,这是山西着名的烧鳗鳝和螺头,你吃一块尝尝。”山西县令陈进热络的招呼着,一会儿忙着夹菜,一会儿又催促着奴婢赶快斟酒。

  如此的殷勤款待让傅炎推拒不了,不知不觉已吃下许多山珍海味,也有了三分醉意。

  “下官早已听闻炎贝勒是个高风亮节、个性洒脱的人,皇上最欣赏的贝勒就属傅王府的炎贝勒,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陈进嘴上抹了糖,说起话来腻死人不偿命。“听说炎贝勒走遍大江南北,就是想将听闻的奇人异事写成一本本传记,是不是?”

  “呵!陈县令好灵通的消息。”

  应该说他毫无上进心吧!堂堂傅王府的贝勒爷,不想谋得更高的官位,只想成为一位平凡无奇的写书人,说出去铁定会成为笑话。

  “关于炎贝勒的传闻可多了。”陈进摸着两撇胡子呵呵笑着,“炎贝勒和皇上的爱子大阿哥宣伦是同窗,连教席的朱师傅也赞你谦冲自牧、思绪灵敏,而且摇笔即来、片笺片玉,乃我大清难得一见的才子。”

  都已是四年前的事了,看来谣言并不会止于智者,而是愈传愈广。

  “陈县令过奖了。论才华,傅炎怎么比得过大阿哥宣伦的才华洋溢呢?”傅炎皮笑肉不笑的回应,官字两个口,和做官的人打交道更是累人呀!

  “炎贝勒真是谦虚呀!能够结识炎贝勒真是下官三生有幸,为表诚意,下官再干一杯。”陈进果其又干了一大杯,豪气干云的大笑着。

  傅炎这下子真的笑不出来了。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巴着他“傅王府炎贝勒”的名位不放,贪图升官的那张谄媚嘴脸。

  难怪朱师傅曾告诉他,他的个性太直,学不来迎合之道,锋芒太露则易招嫉,不适合为官。

  是的,他从来也不曾想往官场发展,他想走遍五湖四海,尝尽人间冷暖,将感动的人、事、物化为一本本传记。

  当有人看着他的作品,又笑又叫又流泪的,那就是他所得到最丰硕的果实了。

  就在傅炎感到无力应对时,大厅外传来了骚动,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陈进不高兴的问。

  总管奔进来禀报——

  “启禀老爷,是那个疯子福伯跑进来闹事了。”

  “去去去,把他轰走,没看见本官正在招待炎贝勒吗?”

  “是,老爷。”

  “唉!这些下人,连个门都看不好,更是欠揍。”陈进连忙又堆起笑睑,忙着斟酒。“炎贝勒,来、来,咱们再喝一杯,下官已经好久没喝得这么畅快了——”

  “有妖怪,有妖怪呀!”

  陈进的话就这么硬生生的被突如其来的尖锐叫喊给打断了,怔愣间,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已跌跌撞撞的扑了进来,管事和衙差在后头追着。

  “来人呀!快把他抓起来。”陈进气急败坏的大喊着。“把他给我拖出去杖责二十大板。”

  “救命哪!救命哪!妖怪出现啦——”老者发狂的又喊又叫,四名衙役竟然捉不住他。

  “是他。”傅炎一眼认出这名疯了的老者,就是跟在轿子后哼着曲儿的老者。奇怪的是,他目光锐利,看不出有任何疯癫的迹象。

  “你们这些饭桶,还不把他拖下去!”陈进气得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啊——火啊!有火——一把火烧死了,她要来复仇了,哈、哈、哈!杀啊——”

  眼见四名衙役就要朝老者扑上,傅炎想也不想的喊了一句——“住手。”

  四名衙役立刻退到一旁,陈进惊慌失措地道:“炎贝勒,这人叫福伯,已经疯了十八年啦,你不要理会他,让下官处置吧!”

  傅炎淡淡的睨了陈进一眼,陈进立刻识趣的闭上嘴。

  傅炎走向仍哼着曲儿,耍赖似的坐在地上的福伯,轻声道:“老先生,你叫福伯是吗?”

  说也奇怪,摇头晃脑的福伯一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回过头,笑嘻嘻的道:

  “公子,您终于回来啦!那华小姐等你等得都心碎了,您可终于来接她了。”

  傅炎抿嘴一笑,福伯的眼神十分坦率且真挚,似乎在向他透露些什么?

  “福伯,你说什么,晚辈听不明白哪!”

  “那华小姐还在山上痴痴的等着您,公子,您快去见她一面吧!要不……就来不及了……”福伯兀自陷入沉思中。

  傅炎听得一头雾水,但他可没忽略陈进那万分紧张的古怪神情。

  “晚辈还是不懂您的意思?什么来不及了?”

  “火啊!好大的火——”福伯倏地一把抱住傅炎的脚,哭喊着:“凶手、凶手啊……被烧死了,没了,哈、哈、哈……”“放肆,竟敢对贝勒爷无礼,来人哪!把这个疯子给我抓起来,关进牢房里。”陈进逮到机会,立刻下达命令。

  “谁准许你这么做了?”

  傅炎一记厉眼射来,陈进马上噤若寒蝉。

  “是,下官知错,下官……知错。”

  “福伯,来,站起来,跪着不方便说话。”

  傅炎伸手要去拉福伯,没想到反被福伯双手牢牢的、紧紧的握住——

  “不要去啊!千万不要去雪茵山,有妖怪,被火烧死的妖怪,她会……她会……”说着,福伯慢慢阖上双眼,居然睡着了。

  傅炎双眸深沉似海,嘴角挑起一抹笑。

  “巴图。”

  “是。”巴图会意,立刻将福伯打横抱起来。

  “把福伯送进我的房间里歇息。”

  “炎贝勒——”陈进惊讶得差点跳起来。“你……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疯……呃,福伯。”他机灵的立刻改了口。“陈县令方才说得没错,我这人最爱这世间千奇百怪的事。福怕正好对了我的胃口,我交定了这位忘年之交,想留他在府上叨扰几日,不知陈县令欢迎否?”他不疾不徐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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