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的同居人── 齐萱 朱凯蕾
与齐萱“同居”了三个月。
从二月份开始,齐萱带着一大叠稿纸,到美国来写作兼翻译。和她相处很容易,她 是那种老少咸宜型的人。我们两个就像三姑碰到六婆,话多得不得了。从早上泡咖啡开 始,可以一直聊到晚上洗脸、刷牙的时候。齐萱一向都是个很好的听众,大家有任何问 题都可以来麻烦她。
她有个非常难能可贵的优点,就是一般年轻人所欠缺的敬业态度。从事写作多年以 来,她每一次都为自己排好进度表,而且也一定都遵守不落后的原则。她如果说好何时 可以交稿,经常都会早交,偶尔准时交,从来没有迟交过。所以,在我这种懒散且喜欢 拖拖拉拉的人眼中看起来,真教人既羡且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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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现代女性具备的能干、独立以外,她还烧得一手好菜,我只能负责洗碗此等不 用大小脑的工作。有时候我在想,到底哪一种男孩子才能配得上如此善体人意、大方贤 慧的她?当然,这位幸运的男士还得忍受三三八八、讲话秀斗的她。
说起她讲话,有时还真吓人。她经常说话牛头不对马嘴的。例如她在写作时会突然 冒出一句:“凯蕾,我今天带狗狗去散步了。”过了二十秒后,她说:“然后我发现百 货公司现在打九折。”刚开始我听得一头雾水,这“然后”打哪儿来的?接的是哪句话 ?还有更恐怖的。有一次我同学来,看见她书桌上摆着药,我同学就问她:“这是什么 药?”她竟然回答:“这是我的药。”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写小说的?!可是她的小 说却又本本精采,真是奇迹。
本书作者的糗事非常多,当她找我写序时,我还笑说:“要我写你,两千字是不够 的哦!干脆你的书分上下两集,上集给我写序,下集你的正文再开始好了。我想读者会 比较喜欢野史,可以刺激销路。”当下她就给我拳头看,一点都不像个读书人。和她书 中人物的浪漫唯美、温柔清纯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我算服了她了。
齐萱真的是一个很能让人开心的人,也是一个很会照顾别人的人。和她相处的短短 三个月,我只觉得轻松愉快而没有压力。她这一本小说就是在美国这段期间完成的,目 睹她对写作的认真、执着,我相信这绝对是一本非常值得看的书,也期待能在畅销书排 行榜上看见它。更祝福齐萱在未来日子里,能够找到属于自己创作的一片天空。
一九九三年六月一日,于洛杉矶
第一章
“喂,珀贞?”桓竹一手紧握听筒,一手贴上冰冷的落地长窗,虽是艳阳高照的六 月天,但午后雷雨一下,再加上室内冷气本来就强,倒有点凉意。
“嗯……”珀贞把鼻音拖得老长应道:“小旦旦啊?”珀贞老嫌桓竹的名字长得怪 ,说哪有名字全与木头有关,太过阳刚了,于是就自创了一种叫法,现在倒成为两个女 孩间的谑称。
“嘿,会开玩笑了,表示病情有转轻的迹象,早上出门前给你做的早餐吃了没?”
“吃了,吃了,”珀贞嘟哝着,“你看看我,烧到三十八度,竟然丝毫不影响食欲 ,怎么减肥嘛?说不定感冒好了之后,反而会多长出两公斤肉来,白白浪费我前阵子的 努力了。”
桓竹在电话这头笑着说:“先把感冒治好了再说,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帮你带回去 ,现在外头在下雨,你可别给我跑出来,”提到下雨,桓竹不禁稍稍提高了音量轻嚷: “哎呀!珀贞,我们晾在外面的衣服──”
“放心,小姐我早冒着可能随时昏倒在外的危险,全部收进来了。”
“谢啦,那我待会儿请超市的杨阿姨帮我留点牛肉,晚上回去给你熬点粥喝,好不 好?”
“有吃的,那还有什么问题,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啰。”珀贞这才忽然想起什么似 的问道:“小旦旦,现在又不是午休时候,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雷公今天又怎么会 大发慈悲,让你打电话?”
“人家有名有姓的,老是叫雷公,多难听,”桓竹半开玩笑的说:“而且他一听说 你昨晚发高烧到三十八、九度,还要我转达他的慰问,叫你多休息几天呢!他说我一个 人若是忙不过来,他可以过来帮我忙。”
“那当然啰,我看咱们这位雷主任就恨不得我能从着凉变成伤风,伤风变成感冒, 感冒再变成重感冒,最好还能转成肺炎非住院不可,这样他才有机会天天过来“帮忙” ,以便与你日久生情,近水楼台先得月!”
桓竹轻嗔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连自己的病也能拿来开玩笑,”她看一 看表说:“你没事了,我也比较安心些,我要去吃点东西了,晚上见。”
听到电话传来三分钟已到的声音,珀贞不禁骂说:“原来你是在公共电话打的,我 就知道雷公那小器鬼,不可能──”
桓竹知道珀贞每一数落起她们的顶头上司雷硕伟,必定就没完没了,只好抢道:“ 好了,珀贞,我不投钱了。模型部的阿宝只能帮我看二十分钟,我得赶去买块三明治吃 了,晚上见,拜。”
挂上电话,得知室友的病已好了大半,桓竹心下一松便面带微笑转身,不意撞上了 个坚实的胸膛,惊得她猛抬头一看,急着想后退,却又差点跌倒,所幸对方伸出手来扶 住了她,不然在这狭窄的楼梯中庭一摔,恐怕还会跌下楼去呢。
“对不起,你有没有──”
“谢谢,不,对不起……”桓竹与他同时开口,却也同时住口,这份巧合不禁令两 人同时笑开,反而冲淡不少尴尬的气息。
“你先说好了。”桓竹趁他愣了一下时,赶紧把手抽了回来。
欧于轩被自己心中那顿时生起的一股不舍搞得一阵错愕,怎么回事?不过是位年轻 小姐而已,但瞧她瞪大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唇角带着既不安又甜美的浅笑,于轩的心头 硬是一阵微波荡漾,他甩一甩头,告诉自己八成是外头在下大雨的关系,大雨总会勾起 他埋在心底最深处那段不愉快的回忆,令他精神恍惚,心情低落。
“先生,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可不可以借过呢?”桓竹客气的问道。
这位男士给她的第一印象是高,自己本来就有一百六十三公分,再加上低跟鞋子, 起码也有一百六十六、七公分左右,但他仍足足高她将近一个头,少说也有一百八十公 分以上吧,加上两人贴得近,鼻端不时闻到自他身上传来的爵士(JAZZ)古龙水的味道, 更带给桓竹一种异样的感觉,竟然生起一股想尽快“逃离”的念头。
“哦,”于轩慌忙退到一旁说:“真对不起,我急着要打电话,不料却吓着了你, 你不要紧吧?”
“没事,”经他一提,桓竹突然有四肢发软的感觉,不过应该不是被他吓出来的, 而是昨晚忙着照顾珀贞,睡得不够,今天又拖到快三点了还没有用午餐的关系。“那你 打电话吧。”
桓竹匆匆忙忙地往楼下走,可是才走没两步,便听到身后那人喊道:“对不起,小 姐,请等一下。”
是在叫她吗?桓竹转身用询问的眼光看着那高大英挺的男人,刚刚忙着抽身,竟没 注意到在浓眉之下,他有着一双炯炯明亮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人心似的,而悬接在挺直 鼻梁下的,则是适合微笑的优美唇形,但现在他的表情却有着三分尴尬。
“小姐,请问你身上有没有多余的铜板?我……”他摊一摊手,表情无奈得很。
桓竹猜他身上不但没有铜板,说不定连百元零钞都没有,顶多带着几张千元大钞, 再加上一皮夹各式各样的信用卡吧?她点点头,从鹅黄色裤裙口袋中掏出所有的铜板递 给他。
“噢,”他看着一手掌大大小小,十元、五元、一元全混在一起的铜板说:“我不 需要这么多,我只想打通市内电话,一块钱就够了。”
“有备无患嘛,更何况这些电话有时心血来潮,是会变成吃角子老虎的。”她笑一 笑,转身又想走了。
“等一下,”于轩追过来问道:“这钱我怎么还你?”
萍水相逢,更何况从刚才到现在,桓竹心中一直有种不想跟他太过亲近的感觉,连 她自己都不晓得这感觉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如此强烈。
“不过是几十块钱而已,不用麻烦了,再见。”她几乎是以小跑步的速度连下两楼 ,甚至到面包部门去挑三明治时,都还有些喘不过气来,总觉得那双眼睛仍盯在她的背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