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青瞪视着那个显然已身怀六甲的妇人,她虽称不上漂亮,但因着怀孕的关系,倒为那清秀端庄的脸庞,平添一抹专属于为人母者的光辉。
“已经没事了,幸好不曾伤及筋骨,只是擦伤的面积广,血流得多。乍看之下有点吓人罢了。”南星这才想到自己至今也还未曾跟湘青详述她受伤的情况,但两人久别重逢,浓情蜜意尚且倾诉不尽了,哪里还有时间来说她的伤势。
“那就好,”江婉放心的笑道:“饭菜都准备好了,我看就留这位好心的姑娘下来便餐,你说好不好,南星?”
那依赖的神情,家常的对话,大方的姿态,令湘青心中的狐疑和不安感越来越浓,越来越深。
“呃……,”偏偏南星于此时支吾起来。“江婉,你先回去,我这里还有一些东西要整理,待会儿再走。”
他们住在一起吗?湘青这时才感觉到小腿隐隐作痛,刚才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竟连受伤的地方都不觉得痛,正如她也许也忽略了太多的“现实”一样,毕竟她和南星已分别了大半年,而之前他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些“琐事”,又到底解决了没有?
“那这位姑娘呢?”江婉仍一派温婉的说:“要不要我先扶她回去咱们家休息?”
咱们家。就在湘青开口想间,南星欲言又止,江婉兀自一派热心时,另一个稚嫩的声音已石破惊天的响起。
“爹,您不是答应今天要早点回家,陪伟伟削竹子绑竹马的吗?”
那是一个年约三岁的小男孩,胖胖的身躯,圆圆的面颊,湘青已经看不清楚他长得像不像南星了,重要的是,她清清楚楚的听见他喊南星:“爹。”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琐事”。有妻有子,且妻子又怀有身孕了,还能说只是琐事?
说什么尚未娶妻,说什么并无婚约,原来全都是骗人的,而他本来又到底想要怎么解决呢?丢一张休书给这位叫做江婉的女人吗?然后再若无其事的回去娶她?
湘青的眼光落到江婉那至少已有五、六个月身孕的肚子上,不禁更加心痛如绞。找她?疯狂的找她?真的吗?恐怕都是今日乍见她后,才临时编出来的谎言吧,如果他真如他所说的那么爱她、惜她、怜她,又怎么会同时让妻子暗结珠胎?
三岁的稚儿还可以说是在尚未结识她前所生下的孩子,但眼前这江婉腹中的胎儿呢?
湘青目光如剑的射向南星,冷汗涔涔,心神俱裂,忽忽欲狂,她盯住他看,却对江婉说:“多谢南夫人的关怀,南大夫医术高明,这么一丁点儿的腿伤算什?世上难医的,一向不是这些微不足道的表面伤口。”她移身企图起床道:“我这就告辞,不打扰你们一家团圆的时光。”
南星神色焦灼,正要过去劝阻她时,有个人已箭步抢进,直奔到湘青身旁扶住了她。
“来,我们回家去。”
湘青抬头一看,心下不禁一酸,顿觉浑身毫无力气,整个人便顺势倚到了他的怀中。
“二哥!”
“你腿伤不便,我抱你走吧。”载皓没有等她回答,马上就将她横抱起来。
南星也立刻上前去,低声道:“她这伤还不易挪动,你凭什么带她走?”
载皓先不应话,盯住他看了半晌,原来这就是让湘青万念俱灰的男子;英姿勃发,目光炯炯,的确值得女子倾心。
这些天来因惦记着湘青,他便趁空特意南下一趟,抵达关宇所租住的四合院时,管家说关宇不在,而匆匆忙忙驾车回来的马夫,则频频惊呼,说关浩夫人在西湖畔失踪了。载皓大吃一惊,连忙快马加鞭赶到西湖畔来打探,得知湘青已被送到附近的诊所时,仍然提心吊胆,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但最令他意想不到的,还是在窗边所听到的话,他到的时候,正好听见南星在讲他遍寻不着湘青的事,心里头本已在为他们的阴错阳错而叫冤了,不料从边门竟窜进了那南星的妻儿!
载皓心疼饱受折磨的湘青,立刻决定要尽快带她离开这里,离开南星。
于是他回瞪住南星,冷冷的说:“凭我是最疼爱她的人,可以吧?”
“湘青,”南星一脸不敢置信的问:“他说的是真……话”
他那悲伤的口气,痛楚的神情,本来已几乎要打动湘青了,但眼光余处一扫见江婉与那幼儿,便又使得她立刻为之冷硬起来。
于是她把脸靠在载皓的胸膛上,不欲多谈的说:“载皓,带我走,快点带我离开这里,我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
她毫不留余地的态度,令南星为之大震惊,再看载皓呵护有加的样子,更令得他不假思索便冲口而出。“原来这才是我找不到你的真正原因,因为你根本不想再让我找到你。”
“姓南的,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胡说些什么?”载皓见湘青面色如纸,更加不忍。
“南星,我想这位姑娘是误——”江婉隐约觉得不对,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南星一口打断。
“江婉,不干你的事,你不必插手。”他几近严峻的说。
见他对结发妻子都这么粗恶,湘青更不想多,便恳求道:“载皓……”
载皓没有再让她劳心费神,立刻掉头离开了南星的诊所。
第十章
“小婶婶,这是什么?”关宇甫进住处,便看到湘青脚边的行李,不禁有些吃惊的问道。
“关宇,我妹子今天下午游西湖时伤了腿,我想带她到我们王府的别馆——新月园去休养几天。”
“二贝勒!”关宇更加手足无措道:“怎么……?小婶婶,你不要紧吧?怎么会伤到腿呢?瞧过大夫了没?二贝勒又为什么会到杭州来?”
湘青脸色苍白,浑身疲惫,不禁对载皓投去求助的眼光。载皓立即会意的笑道:“关宇,她没事,已经瞧过大夫了,还不都是因为太过善良的关系,”他约略说了一下湘青受伤的原因与经过。“我本来就一直不放心她,凑巧有空,就赶过来一趟,想不到她还真的需要我照顾。”
“这伤说不定我叔——,”关宇突然拍一下脑袋道:“瞧我,一进门见到你们两位,就哗啦啦说个不停,却差点把最重要的一件事给忘了。小婶婶,我找到我叔叔了。”
湘青本应对这消息感到喜出望外的,但经过方才那一役,她却已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了。“是吗?”她只是淡淡的一笑道:“你见着他了?”
“还没有,确定知道他人在哪里时,天色已晚,我想了一想,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反正急也不急这一晚的时间,所以我就先回来了,打算明天一早便陪你过去找他。”
载皓轻声问湘青道:“你要不要……?”
湘青缓缓摇了摇头说:“二哥,我刚才不是已经都跟你说明白了吗?”
在回来的马车上。载皓本以为湘青至少会大哭一场,想不到她却一滴泪也没流,但那模样儿可比早先她认为南星已死,愿意代蔚绿嫁进关家时,更令载皓感到忧心。
“二哥,”良久以后,她才抬头看着载皓说:“我想回家。”
“好,明日我便带你回西安去,额娘对你惦念得紧,还有蔚绿,阿玛终于也觉得让她越早嫁与那赵永镇越好,我们——”
“不,二哥,”湘青打断他道:“我指的是杭州香扇里,我原来的家,我想回那里去,把这两年来的事,统统忘个干净。”
“湘青,你仍是和亲王府里的大格格,别说阿玛、额娘不会同意你回到原来的住处去好了,我这一关,你头一个就过不去。”
“二哥……?”湘青的眼中饱含凄楚及乞求。
但载皓的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强硬,更绝无让步的道理。“本来我想跟你说,那南星既是如此不堪的一个人,你正好可以趁此忘掉他,与关浩开展全新的生活。但一来我猜测那关浩既甘冒着违逆皇太后之大险,也要逃避这场婚姻,内情恐不只是因为新派作风那么简单;二来我素知你的个性,要你在短短的时间内忘掉南星,你也一定办不到,更遑论是要你与关浩就此恩恩爱爱了,即使他是你挂记多年的‘恩人’,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见载皓如此善解人意,湘青不禁由衷的说:“二哥,将来谁能让你看上眼,那还真是她的福气。”
“罢了,”他苦笑道:“连自己的妹妹我都照顾不好,哪还有心力去招惹别家姑娘。”
“你千万不要这么想,得知自己身世之后,我最开心的事之一,便是拥有象你这样一位好哥哥。”
载皓随即把握住机会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提回香扇里之事,你想如何,二哥都随你,就是不准你再拒王府于千里之外。”
“二哥……,”见载皓一脸坚决,丝毫不肯让步的样子,湘青叹了口气,只得点头。“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但关浩与我之间的事,我自己有定夺,可不准你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