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情思如风意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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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天阔犀利眼光的凝视下,如风避无可避的移开了视线,于是内心牵挂愈甚的天阔便顺势再说:“答应我,即便只有一个风险,也要让楚云庄祸福与共。”

  如风和天阔早熟悉到心意几能相通的地步,当然明白他这番叮咛的意思。“欧阳是十二分舵当中,年纪最轻的舵主,比庄主也只大上两岁,个性又素以火爆闻名,庄主真的以为带着他,我会比独自行动安全?”

  天阔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直陈:“你果然是要回去了断过往的恩怨。”

  “我——”如风与亦主亦兄的天阔对视了半晌,终于放弃坚持般的轻叹了口气。“是的,六年多前,重创我的,的确不是我跟你们说的灰熊与野狼,不过,”他瞥了天阔一眼笑道:“庄主大概也从来没有相信过我那番说辩吧。”

  “刀伤和爪伤,我哪会分辨不出来?但你当时说背后有仇家设计,我却是相信的。人啊,一旦眠灭了良知,向来是比任何禽兽都还要不如的。但为什么呢?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会让对方不惜对你赶尽杀绝,偏又不肯给你一个痛快?当时若非你习武已有一段时日,懂得自行封住所有的重要血脉,恐怕我所能为你做的,就只是把你抱拉上岸,予以厚葬而已。”

  “为了一匹马。”

  “一匹马?”天阔闻言不禁大感意外及惊讶。

  “对,一匹全身火红,奔驰起来恍如疾射火焰的马,我将它命名为‘炽焰’,从九年前驯服它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就起了斗然的钜变。之前我只不过是白河发源地——阿坝高原上,成千上百位猎户中的一名,平日居住在红原的一个谷地里,与其他数十户村民一样以打猎为生,过着虽不富裕,倒也恬适的生活。”

  “换句话说,你现在一手独步武林的赤掌功夫,并非自幼即练就的成果?”

  “这在庄主为我运气疗伤的过程中,应该就已经感觉到了吧?”

  “我承认当时的确大感意外,由你脉络骨骼给我的感觉来判断,你习武顶多不过三年,但精进的程度,却又抵得上一般习武人士的十五年。记得后来回庄调养时,易大夫也曾为此啧啧称奇,直说你若非服用了什么奇珍异果,便是有高人为你打通了经脉。”

  “易大夫不愧是我们庄内首屈一指的神医,”如风抬起了头,轻呼出一口气。“他说的两样,我全碰上了。”

  天阔双眸一亮,心下却又了然的说:“看来那份奇遇是幸或不幸,你心中至今都做出结论。”

  “光是能够因此而结识庄主,就是如风的幸运了。”

  “但是……”天阔并没有因而漏看了闪过他眼底的一丝黯然。

  “但是如风因驯服炽焰而导致的一段奇遇,却害惨了同村的两百多人。”

  “为什么?”

  “为了夺得炽焰,某一天夜里,村内突然来了二十多位蒙面客,他们烧杀掳掠,为所欲为,寻常的猎户百姓,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而我习武还不满两年,更无实战的经验,很快的便被他们伤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如风的脸色已转为一片惨白。

  天阔没有多言,只是伸出手把住他的肩膀,透过如风的手劲,给予最有力的无声支持。

  如风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然后低下头继续说:“看着想逃的村民无一幸存,看着惊吓无助的妇孺被他们推进囚车,也看着他们一刀接一刀、一剑接一剑的往我身上比试割划,但当时我已经感觉不到痛,只想弄清楚世外桃源何以一变而为人间炼狱的缘由,于是我一遍接一遍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告诉你了?”

  “嗯,说大发一次慈悲,就让我做个明白鬼,他们要的是炽焰。”

  “只为了一匹马?”天阔心中不禁也浮现难抑的怒火。

  “只为了一匹马。在我被他们丢进冰冷的白河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炽焰被硬扯上推车的画面,接下来我就晕死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所以从此以后,你再也不特别亲近任何一匹良驹,包括我的‘断虹’在内;每次出门,更是马厩里有哪一匹马,就骑哪一匹,从来也不肯固定养下一匹马。”

  如风撇撇唇,避重就轻的说:“断虹和飞扬比较投缘嘛、难道我能够连这种小地方都跟他争?那小子一不去赌场,二不去逛窑,除了和马儿嘀嘀咕咕以外,还有什么乐趣?我总不好再扫他的兴。至于不挑马骑的事,是我怕麻烦的结果。随遇而安不更好,省得像其他人那样,自己的马一病或一伤,就紧张得像什么似的。”

  天阔由得他说,改而问道:“你有仇家的消息了?”

  “嗯,算是有吧。”如风含糊的应答。

  “我不知道现在跟你讲话,还得先学会猜谜才成。”

  “庄主!”如风赶紧解释道:“不是我有心隐瞒,而是我如今手上仅有的线索只有三封语焉不详的信。”

  “你手上的三封信?就是突然寄来,让大伙儿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家书’?”

  “对,其实我哪有什么‘家’呢,我母亲在我襁褓时即因病去世;八岁那一年,原本相依为命的父亲又为了追捕一头梅花鹿,而不慎坠崖身亡。”

  “原来你身上都股强劲的生命力是自小磨练的成果,如风,你委实令天阔折服。”

  “什么啊,庄主,各人顶上一片天,天为父、地为母,只要自己坚强,哪有活不下来的道理?更何况在我十五岁自立之前,一直有巧巧一家人照顾我呢。”

  敏感的天阔自然不会忽略掉他提到“巧巧”两字时,突然变得异常温柔的口气。

  于是他再开口时,就略带了一丝调侃说:“这个‘巧巧’,不会是二十七岁的你犹自独身的主因吧?”

  “怎么可能!”如风一口就否认道,“我尚未娶妻,只是因为对花丛还有诸多留恋,况且在那三封信寄到之前,我还一直以为巧巧和崔大叔、崔大婶一样,都没能逃过那场浩劫。”

  “你是说那三封信是崔小姐写来的?”天阔难掩讶异的问,心头有一丝无法廓清的不安悄悄掩至。

  “是啊。”

  “那么你这趟出门,最主要是为了跟她见面叙旧啰?”天阔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却又怀疑事情似乎不该如此单纯。

  “如果我先帮她办妥了一件事的话。”

  “先帮她办妥一件事?”天阔听了,立刻觉得不妥,忙着追问下去,“什么事?她又为什么要为老友重逢订下这样的条件?还有,她是怎么知道你在我们庄里头的?”

  “说起来也算是因缘际会吧!当初我习武的内容,她是少数略知一二的人之一,最近有人在言谈间提起我的赤掌功夫,她一问名字,确定是我以后,就给我捎了第一封信来。”

  “然后呢?”听起来合情合理,但为什么天阔仍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感?

  “然后她跟我说她已知当年杀我们全村的主谋凶手是谁。”

  “是谁?姓什么?叫什么?”

  “她没有说。”

  “她没有说?”天阔急道,“如风,你到底在跟我打什么哑谜?”

  “我没有,庄主。她没有说,是因为她也还没有弄清楚,只知道我们那位仇人是成都府内的首富,举凡农、牧、林、矿业,尽皆囊括经营,只要到了四川境内,一问便知,而且最近他还即将与两湖的豪门世家联姻,想知道他是谁并不难。”

  “的确不难。既然他目标这么大,那你去问,跟欧阳鑫去问,就没有什么差别,我这就去修书一封,让欧阳鑫——”

  “庄主!”如风突然出声叫住了已转身想往里头走去的天阔。

  天阔止步转身,以眼相询。

  “这六年多来,如风对于过往的种种虽一字不提,在庄内的新生活也过得安适自在,仿佛从二十岁起重活了一次,或开展了新生命一样,但午夜梦回,仍不时遭噩梦纠缠啃噬:‘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不是因为我驯服了炽焰,又怎么会间接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村民?”

  “所以这个公道,我们楚云庄一定要为你讨回来!”天阔一脸坚决的说。

  “不是,是这份公道,我莫如风一定要讨回来。”

  “你忘了你是天阔与大家的手足了?”

  “我没有忘,”如风毫不让步的迎上天阔略带不满的责备眼神说,“但红原山谷中的恩怨,毕竟是发生在我身为你右护法之前的事,没有偏劳各位大哥涉险的道理。”

  “既然知道可能涉险,难道就不明白大伙儿可能忧心?”

  “只要庄主不说,就无人会伤神。”

  “如风!”天阔蓦然扬声喝道,“敢情在你眼中,天阔不算是‘人’了?”

  “属下失言!”如风急忙恳求道,“如果不是早与庄主推心置腹,如风也不敢如此造次,但是昔日之祸既因如风一人而起,那今天之难当然也就应该由如风一人来担。庄主,请成全我这身为一个男人最最起码的狷介心愿。六年多来,不,应该说是二十七年来,如风从来没有求过任何人,但今日……”他将牙根一咬,便毅然撩起棉袍下摆,双膝折弯道:“如风却求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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