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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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半晌。

  “你知道干爹一直很希望我们结婚,帮他壮大席家仅存的事业。”他缓缓地说道:“并不是每桩婚姻都像你父母那样悲惨的,与蝶。你不该因此就对婚姻悲观,继而否定掉每个男人。”

  她没有马上回应,迳自走到另一边去,轻啜着杯中的酒。或许饶邦睿说得没错,她是对婚姻悲观,但这怎能怪她?她父母错误的结合让她看尽了婚姻中最糟糕的那一面,让她再也不相信任何承诺和誓言。

  “我不想谈这个话题。”她避开他的眼神,语气平淡地道:“目前公司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们全心投入和实行,我没有时间和余力去考虑其他事。”

  “你不考虑结婚,原因只是这样吗?”他苦笑了一下,注视着她。“你不想嫁给我,单纯是因为你并不爱我,还是因为褚拓?”

  席与蝶霎时脸色微变。“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你懂,与蝶。”他目光一正,淡淡地开口:“从你还是个小女孩开始,你的眼睛就只跟着他转,即使他老奸巨猾,用最卑劣的手段霸占了你们席家的事业,你还是恨不了他。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别说了。”她猝然出声,咬住下唇,明亮清澈的眸里莹光闪烁。有好半晌,她就这么寂然不动,一语不发。

  “我恨不恨他又如何?他已经死了,不是吗?”她终于开口,声音平直而淡漠。“我累了,想回去休息,请你代我向黄伯伯说一声,我先走一步。”

  没有再看饶邦睿一眼,她转身离开,感觉自己全身绷紧。她努力朝每个迎面而来的人露出微笑,却克制不住浑身轻颤。是的,她不恨褚拓,从来没恨过他,只因为在内心深处,她知道褚拓也和她一样,对上一代的恩怨无能为力。

  她闭上眼睛,从未有一刻感到如此空虚。如果他还活着,她愿意接受他的怒气和仇视,哪怕是最严苛的惩罚,她也愿意承受。她甚至曾经想过,如果他们的父母之间不曾有过那一段感情纠葛,那么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所不同?也许她和褚拓的命运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她缓下脚步,感觉头重脚轻,回忆起刚才的那杯酒在她体内发生作用,就像三年前那晚一样……一抹泪意涌上眼眶,令她觉得胸口梗住、呼吸困难。她颤抖,心跳加快,沉沉的撞击着她的胸口,急促得几乎跃出胸膛。

  然后她看见了他,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一如他以往充满自信和权威的神采。

  她睁大了眼睛,瞪视着那个伟岸的身形,无法出声也无法反应。她呆呆地站着,看着褚拓……不,或许那只是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男人。

  仿佛意识到她的注视,他缓缓地回过身来,那对如鹰般锐利的眸子和她相遇。

  是他,褚拓,她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对眼神。她瞪视着他,全身僵硬不动,感到血液在瞬间凝结。

  不可能!

  是她这些天来太过劳累,所以产生幻觉了吗?她定定地注视着他,等着他像幽灵般消失不见。然而没有,他仍然站在原处,那对冰冷的黑眸紧盯着她,明亮的灯光在他四周围成一圈白光,她可以看见晚风拂动着他的黑发,看见他宽阔结实的肩膀,和他身上那昂贵合身的三件式西装。一个活生生的形体……

  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喧嚷的声音都停了下来,整个空间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心跳几乎停止,既无法提步也无法出声,只能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直到眼睛开始发酸,身体因维持同一个姿势而僵硬。

  “与蝶?”饶邦睿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一双男性臂膀拥住她的肩。“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乱说话,你……”

  席与蝶踉跄了一下,只那么一瞬间,再回过神时,褚拓已经不见人影。

  “与蝶?”见她有些呆愣,饶邦睿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她,“怎么了?”

  “喔。”她微微放松了紧绷的身子,用一手撑住额头,感到冷汗涔涔。“我没事。”她喃喃道。

  “怎么说没事,你在冒冷汗呢。”饶邦睿皱着眉头,当机立断下了决定。“你等一下,我去向黄伯伯打声招呼,然后送你回去。”

  她没有拒绝,看着饶邦睿转身离开。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梭巡,寻找着那个不可能存在的人影。晚宴仍然持续地进行着,偌大的庭院中乐声悠扬,谈笑的宾客一切如故,然而没有,她没有看见他……

  一定是她太过疲累,所以认错人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却无法制止全身颤抖。褚拓已经死了,她亲眼看见他被推入海里,也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他不可能还活着。一定是她太思念他而引起的幻像,一定是……

  但如果那不是幻觉呢?她打了个寒颤,那抹盘旋了好几天的不安感再度涌了上来,令她顿时像跌入冰窖般全身冻住。

  如果褚拓没有死,如果他还活着,那他为什么回来?

  只有一个原因——为了让他们付出代价!

  第三章

  初夏时分,台北的高温一直持续着,酷热的阳光穿透玻璃帷幕和窗帘洒进办公室内,连中央空调系统的凉风也无法抵御那股逼人的热气。然而褚拓却欢迎这样的炽热,因为那让他更真实的感觉到自己已经回到台湾,回到这个他生长的地方、责任的所在地。

  他注视着远方的摩天大楼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

  若不是注定他命不该绝,或许他早在三年前就淹死在海上了。在被推入海里之后,本能的求生意志让他极力保持清醒,挣扎呼救无异是浪费力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潮水的方向游动,并祈祷自己不会在力气用尽前惨遭灭顶。

  他不知道自己在海上飘流了多久,“蓝天使号”上的灯光看来是如此遥远而缥缈。他全身的肌肉酸痛,浸湿的衣物和麻痹的身体像铅块般沉重,唯一令他咬紧牙关挣扎求生的原因只有那抹强烈的愤怒——不,他不能死!他要活着,活着回去找席与蝶,报复她曾经想要置他于死地,让她尝尝置身在冰冷黑暗的海水中是什么滋味。

  “真难得看到即将重新上任的褚总裁如此优闲。”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半回过头去,看着褚磊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将自己往那张舒适的真皮沙发上一抛,一双长腿跷上那组造价昂贵的原木茶几。

  “公司里目前还没有需要我的地方。”褚拓耸耸肩,暂时不打算和任何人谈论席与蝶,或是他打算怎么惩罚她,即使是一向和他无所不谈的弟弟。

  褚磊大概也看出他的静默,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用一手轻搓着鼻梁。“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不可。依我的了解,席与蝶胆小得连踩死一只蟑螂都不敢,当然也不可能会策划企图谋杀你。”

  褚拓面无表情,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愈是轻忽的敌人愈可能给你致命的一击,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

  “当然懂,只不过现在我们讨论的不是商场,而是个娇嫩嫩的小姑娘。”褚磊扬起两道和他一模一样的剑眉,然后咧嘴一笑。“她真是个漂亮的小东西,不是吗?我记得小时候她最爱追在你后面跑,老嚷着长大后要当你的新娘。不过我不认为她会是你身边周旋的那些女人之一,她太年轻,也不够世故。”

  “她已经二十三岁了。”他说道,然后微微皱眉,对自己居然记得如此清楚而感到不快。

  “就算如此,她仍然只算是个孩子。”

  褚拓的嘴角嘲讽地一撇。“这个‘孩子’已经狡猾得知道怎么利用手段来要求我放过席为丞,狡猾得足以在我的酒里下药好迷昏我,进而达到她的目的。而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恶魔,你居然还认为她是无辜的?”

  “我没有说她是无辜的,只是要你别那么快下定论。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一切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席与蝶可能也只是个被利用的棋子罢了,她什么都不知情。”

  “你和立础的论调一模一样。”他的唇抿紧,冷峻的目光闪烁。“告诉我,席与蝶究竟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如此相信她的无辜,极力想为她脱罪?”

  “我只是提供我的看法给你参考,劝你别在冲动之下做出令你将来后悔的事罢了。”褚磊摊了摊手,斜睨他一眼。“我听说她在你‘死’后病了一段期间,立础告诉我,有一次远远地瞧见她,简直瘦得不成人形,苍白得像鬼一样。”

  “那又怎么样?”他平稳的声音丝毫不泄露半点情绪。

  “不怎么样,只是想或许你会有兴趣知道这件事。”褚磊耸耸肩膀,有些嘻皮笑脸地接下去道:“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小妞儿还真是个美人儿,如果这么漂亮的女人有副蛇蝎心肠,那我就算死在她的手上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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