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妈妈是台湾人啊!报纸上不是说台湾是他母亲的故里?”徐少艾现在才发觉,她对他一点也不了解。
除了报纸上写的资料以外,她还知道他的哪些事?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他们是男女朋友,不是吗?她怎么会对男朋友的出身一知半解,而他怎么可以对她隐瞒这些?
“可是无论哪个传播媒体,从来没有人有办法证明这个说法属实,当年没有人见过皮尔的太太怀孕的样子,更没有人知道米契是何时出生的。”
常寺礼相信一定有很多人存着和他相同的疑惑,只是他们没有机会问出口,畏惧费雪家族的势力,没有人敢在这些八卦上钻研。
他们指出的盲点愈多,徐少艾的心拧得愈紧,扭绞变形的心房隐约有东西流了出来,苦苦的也涩涩的。
“不知是否刻意避开,关于费雪家族的报导,很少提及女性成员,听说米契还有一个妹妹,也是主攻钢琴。”常寺斌接获弟弟提示的眼神,忙着说道。
“自从皮尔·费雪在声势如日中天时急流勇退娶妻生子开始,华兹·费雪再也不在公开场合提及皮尔的名字,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渐渐由浓转淡,有人猜测这和皮尔不顾反对娶了一个不懂音乐的女人进门有关,别说华兹还是个有着严重种族歧视的高傲男人,当然鄙弃台湾来的媳妇……不过他之后对米契的重视,又有点搬石头砸自己脚的难堪。”
“常老师,你想我帮你什么?”顾不了是否唐突,徐少艾打断了他,觉得心底再也容不下其他声浪了。
原来痛苦也有声音,她依稀听见自己心痛的声音。
她和一个完全不了解的男人同居了一个多月!老天,她怎能自欺欺人这么久?
是不是今天没有他们的当头棒喝,她还要深陷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之中?其实,也许她一直很清楚自己不了解他,心里几番也想开口问他,可是又怕性子没个准儿的他会发怒……
终于看清楚她的爱一点把握也没有,她害怕唐琛随时会离地而去。
心好乱好乱,惆怅在她的心底点滴滋生。
“少艾,常老师是想麻烦你去拜托一下唐先生,看他是否愿意答应让学校做一篇独家专访。”常寺斌笑得有些尴尬。
“如果他愿意,也许我们可以从字里行间推敲出蛛丝马迹……”常寺礼一心想善用米契·费雪的名号来打响T 大交响乐团的名气。
若能说动从不受访的米契答应校刊社的访问,社会上多少新闻学术单位要对T 大刮目相看,甚至将注意力移至他带领的交响乐团上。他相信自己教出来的学生,他们不是能力不够,只是缺少一个有力的传播媒体将他们的好发布给全国的民众知道。
“我会向他提,但我不敢保证他一定答应……”忍着心伤,徐少艾说得很保守。
将私密公开,他不会同意的吧?他连她都不说了……
“对了,徐助教,能不能请你顺便帮我问问看唐先生使用过乐器室里的钢琴后有什么感想?如果他不满意,我好去租一架新的给他使用。”
“他到学校用过乐器室的钢琴?”
徐少艾怔怔地看着他们,只觉得脑中一片轰然,仿佛晴朗的天空忽遭黑云压顶,埋藏的恐慌犹如挣脱了牢宠散在空气中,令她心头掠过一阵凉意。
“你不知道吗?近半个月来,唐先生几乎天天到乐器室报到。”常寺礼的反应比她更惊讶。她和米契住在一起,对他的作息该是比他们更清楚吧。
“怎么可能……”顿时,徐少艾陷入了一种空前的绝境,那是种连思考都停顿,连呼吸也停滞的痴呆状态。
他骗她,他骗她……他居然骗她?!
什么演奏会前三小时才排演,什么平日不练习都是欺骗,可她竟信了他,而且毫不起疑。
她记得昨夜才问过他,白天都做些什么,他又是那样笑着看她,然后说他每天都在认识台北的道路,说什么棋盘似的错综复杂的马路让他记了一条又忘一条……自始至终,他没有提及弹琴的事,她抱怨他从不到学校接她下班,他也只是笑着搂她,说她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他隐瞒了来过学校的事实。
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她?
他的爱与不爱,他的心在哪里,他用什么心情搂她入怀,这些全成了她此时此刻最想得到的解答……
可怜的是,她连质问的勇气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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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天空没有星子,看不到月亮,入冬又干又冷的北台湾,难得阴雨绵绵。
台北东区一家著名的五星级饭店,一夜住宿高费达八万多元的总统套房里,唐琛出现在此。
“距离台湾的演奏会还有一个多月,你为什么事前三个月就跑来?”语带质问的男人虽然白发苍苍却声如洪钟,身形高瘦的他就是闻名遐迩的指挥家——华兹·费雪。
“是你说的,台湾演奏会之前的时间都是我自己的。”唐琛的视线打从进门就不在他身上,双眼冰冷得像是无生命的水晶。
“我没有答应你可以到台湾来!”华兹专横的说,再一次被他的态度激恼。
打从米契懂事开始,对他说话就一直是这副不卑不亢的样子,那么多年了,他却仍旧会被气得火冒三丈。
他不能容许别人在言语上忤逆、顶撞他。
“既然时间是我自己的,我高兴到哪儿度过不长不短的三个月是我的自由。”唐琛说话的语调依然不躁进也不拖泥带水,一贯的冷漠。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台湾来的这段时间干了哪些好事!”华兹按捺不住的怒吼,“是谁允许你擅自向外界发布台湾是你母亲的故里?”
当初他是为了大局设想,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米契让台湾成为全球巡回表演的首站,倘若他不从了米契的这个要求,那么全球巡回的这张大支票,将没有人帮他兑现。
教一个后生小辈要胁,他一点也不以为忤,反正在外人眼中,风光的人是他,左右音乐爵士每一步的人亦是他。
“还需要我多说吗?知道我的人应该早就晓得我的母亲是台湾人了,当时我名义上的父亲——皮尔·费雪娶了台湾媳妇的事可是上了纽约时报的大头条。”唐琛讥嘲的讽笑,狠狠地踩住华兹的痛脚,等着他暴跳如雷的反应。
在音乐界向来呼风唤雨的华兹,肯定不曾想过独生子竟会爱上一个不懂音乐的台湾女子,断了他的所有期待吧?
果不其然,被刺中痛处的华兹勃然大怒,“你不会说出来的,我一手养育你长大,请最好的钢琴大师来培育你的音乐素养、激发你的音乐天分,是我给了你这一片天,你不会罔顾这些的。”
“但我也不会永远当你沽名钓誉的棋子。”唐琛直言不讳,丝毫不将他的怒火放在眼里。
“你说什么?”华兹陡地不安,想起了一个征兆,“为什么要向别人介绍你叫唐琛,你的名字明明是米契·费雪,你想让外界误解什么?”
外界知道的米契是费雪家族的第三代,体内彻彻底底流有费雪家的血液,而他今天的这个举动无疑是想要勾起众人的疑心。
“他们不会误解什么,我只是澄清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身份罢了。”相较华兹的暴躁易怒,唐琛不愠不火的样子恍若置身事外。
“我叫唐琛,我的母亲叫唐水荷,曾经是台湾钢琴界的第一把交椅。至于我的父亲,则是她的启蒙老师,因为这是一段不伦之恋,所以在外界眼中我是一个私生子……”他停顿了一会儿,目光定在华兹身上,似带着讽意。
“不过对眼光犀利、直觉敏锐的你而言,我却是一个可造之材,所以你挑了我成为费雪家族的一分子,让我登堂入室扮演起费雪家的第三代……费雪大师,我可有说错?”
他不可能说错,八岁那年的生日,他突然对天天与钢琴为伍的日子感到厌倦,总是羡慕同年龄的小孩可以和朋友玩在一起,而他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是练琴,闭上眼睛的前一刻还是在弹琴……因此他起了强烈的反弹,第一次做出抗议,那是他唯一也是最后一次的抗议。
唐琛猛力地摇了摇头,想摇掉恼人的回忆,但回忆的可恨之处,就在于它的无孔不入。
就在那天,那个印象中严肃无情的爷爷,满脸气愤的修理他一顿,大骂他不知好歹,同时也激动地道出了他的身世,教他从此闭上了嘴不再多话,默默的承受所有加诸而来的学习与练习。
原来,他根本就不是费雪家的小孩,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他的亲生母亲唐水荷,在生下他一年后罹患肝癌,由于癌细胞迅速蔓延扩散,只好到处寻找可以托付小孩的适合家庭,她没有找上他的父亲,不想破坏他的婚姻,也不要这段地下情曝光伤害孩子,于是她想到当时正在广收学生的华兹·费雪,不做他想,立刻将他送至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