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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两人一时气氛僵硬地对峙著。

  半晌,看著那双忿怒不解的大眼,左封迟眼中闪过一抹心痛,他松开她已留下红指印的手腕。

  「脏了就别吃。这是在市集买的?」不甚在意地问,只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

  见他愿意先开口,她一口闷气登时消散,习惯地有问有答却也难掩抱怨:

  「外面好热闹,为何你都不参加?在山上你就老关在丹房,下了山又老关在客栈,难道你都不觉得无聊吗?」

  「城镇大大小小,总是相似。」他迹近敷衍地道。垂下心思深沉的眸,又退开了一步。「今晚玩得开心吗?」

  「嗯,我吃得很饱。」她点点头。

  吃饱就开心了,活像他以前虐待过她似的。知道她没有心眼,他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地问:「你觉得凡离如何?」

  「很好啊,他都会买吃的东西给我。」又是一样的答案。

  「即使他没有办法像秦午阳那样陪你玩,也无所谓吗?」

  「他跟秦大哥又不是同一个人。」不知他为何要这样比较?她疑惑地看看他。「他们两人都对我很好。」

  「两人之中,你比较喜欢跟谁在一起?」

  问题愈来愈怪了。她从没想过,就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仔细想想,跟谁在一起比较开心?」他慢慢引导。

  突然敲门声传来,凡离有礼的声音响起:「左前辈,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打扰,是我跟五师兄。」

  来得真不是时候。左封迟轻轻一叹:「进来吧。」

  不待他们开口,已展开包袱取出金针。

  「前辈,我好想吐。」秦午阳青紫著脸,浑身的酒气,从怀里抓出一只很丑的癞蛤蟆。「这只东西似乎不管用了。」

  脸色略微苍白的凡离也取出银蛇来。

  「你们两个只要交换毒物就可以了。」左封迟很快地帮他们施完针,让他们好过一些,再取出两个小瓷瓶递过。「这丹药月服一颗,一共十二颗。从明日开始,两人禁酒一年。」特意扫了秦午阳一眼。

  「喔。」秦午阳哭丧著脸应允。

  「我们身上残留的是护剑之毒吗?」凡离忍不住问。为什么剑送出了他们还需习惯此种毒性?

  「此毒对你们只有好处。日后对诸多毒性都能抗御,最少,也能多拖些救治的延医时间。」左封迟把针收好,并不欲多做解释。「你们可曾注意到有人一路跟著我们?」

  「有吗?」秦午阳完全在状况外。

  凡离谨慎道:「晚辈是曾感觉有人跟踪,可是回头却从未亲眼见过任何可疑身影,所以没有禀告。」迟疑一下。「前辈是否决定加紧赶路?」

  「这倒不用……」左封迟动作突地一顿,手轻按住桌缘,他立在桌边低声道:「晚了,你们都出去吧。侯儿,你也跟著一起出去。」

  「是。」

  深知前辈不喜人打扰,凡离他们马上告辞,走到了门边,却发现凤芸侯一动也不动地呆在原地,小脸还难得的严肃。

  「凤姑娘?」凡离疑惑地望向她。

  眼前的左封迟不知哪里不对劲了。

  凤芸侯就是知道。

  但她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明明他外表一如往常,却使她更加不安。她无法就这样离开,只能上上下下仔细端详著他,想找出些许端倪来。

  「你……」一阵阵剧烈的晕眩不断袭上,左封迟知道自己就快要发作了。他近来总是在夜间发作,所以才坚持日落后不赶程。他放软了口气:「侯儿,有事明天再说,我要休息了,请你出去。」

  见她仍杵著不动,他闭了闭眼。

  「明日一早你就来找我,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你一个人来就好。」

  「真的?」她这才有了反应。

  「真的。记得出发前就要来,别耽搁了上路的时间,又跟那只黑猴……玩得忘了一切。」

  「是小元,不是黑猴。」她又细瞧了他好几眼,确定他真没有半分异样,才放下担忧,跟著其他两人离去。

  凡离最后不忘把门带上。

  左封迟无法起身闩门,他只来得及把灯吹灭。事实上有没有吹灭也不确定,因为他的记忆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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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大力摇晃著他肩膀。

  左封迟感到身如千斤重,在深深的黑暗中挣扎,他像被人-直往下拖,只能不断不断地下沉……

  「左,左封迟……你干嘛睡在桌上?」凤芸侯摇著不醒的人。一早依约前来,却见他伏睡在桌上。

  左封迟向来浅眠,只要有人靠近就会立即醒来,今日却完全像失了知觉,连她大力摇晃也毫无反应。昨日那种不安又翻涌上来,她忍不住大喊起来:「左--你怎么了?醒来啊!」

  她才这么大喊一声,就见黑眸幽幽睁开了。

  「吵什么?」左封迟轻轻锁眉,像被打扰似的,揉著鬓角。「一早这么大声,是想扰邻人安宁吗?」

  「你……刚才为什么醒不来?」她脸上有著掩不住的惊慌。

  「我读医书直到六更天,本不想睡却睡下了,也许是太疲倦才起不来。」他流利地说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他注意到门是关上的。

  「我是……爬窗进来的,因为敲门你不理我,我又怕你怪我不敲门就进来,所以就爬窗。」这次她注意力没被带开,眼中仍盛满忧虑。

  他也反常地不责备她不循常规的行径,只是轻声问:「你昨夜买的糕饼还有剩吗?」

  「你是说红绫饼?你想吃,我马上去拿。」他肯吃她买的东西,比什么事都让她开心,立刻转身就由窗户爬出去。

  那爬窗的姿势实在不雅。而他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吩咐道:「顺便去街口买些豆汁回来。」

  「好!」回答之声已在远处。

  见她一离开,左封迟猛低喘了口气,所有强撑的真气一下子涣散,他手撑桌面,浑身颤抖得厉害异常,体内像有只凶猛的巨兽在攻击他般。身子一倾,他从椅上滚落下来,在地板上弓起身。

  不再是晕眩,而是剧痛了!

  像有人拿刀切割著他的身体般。他刚才完全不敢动弹,就是怕凤芸侯发现不对劲。

  勉强移身到床边,他吃力抓住包袱一角,里面的物件一泄而下,洒落满地。他面伏地,不用眼看,反探手摸索,彷佛无法视物。好不容易才在床旁找到滚落的长银针。

  「不许颤抖……」他吃力稳住自己不受控制的双手,看向前方的眼神却是涣然,不自觉喃念著唯一心系之人:「侯儿……」

  左手摸索著自己胸口三大穴,右手持针。长针扎入,他像稍松了口气,浑身明显的颤抖趋缓。

  只有一瞬间的迟疑,他闭上了眼,缓缓把长针移向头顶,深深转入,几乎没顶。

  两道黑血自他眼中汩汩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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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著热烫的新鲜豆汁,凤芸侯一回来,就见左封迟负手站在桌旁,身上已换了赶路的青衣劲装。

  屋内所有的窗都大开,连门扉也是,阳光暖暖地洒了满地。

  听见动静,左封迟缓缓回首,脸上竟有著难得一见的浅浅笑意,口气亦是少有的温和:「你回来了。」

  「吃东西。」见他心情好,她更是开心,忙把昨夜的糕点,还有刚买回来还热腾腾的烙饼都摆上桌。

  他取来杯子,挑眉看装著豆汁的大茶壶。

  「这是卖豆汁的老板娘好心借我的,等一不要拿去还。」她解释。

  「坐吧。」他把两人杯子摆在桌上,她自动把它注满。这举动绝不是习惯,而是经年累月下来,对方一个动作便知悉对方心意的反射。

  她早习惯他的寡言,他也习惯她的好动,除了在某些常规他有所坚持之外,互不干涉就是他们的相处模式。看似淡然,但若对彼此没有极深的信赖,却绝对无法办到。

  两人举箸进食,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鸟儿啁啾之声,极为动听悦耳。事实上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沉默几乎是他们最常说的语言。

  可是此刻的这份宁静,却是极为美好的。沉淀了一切外务,彷佛回到只有他俩的千寻山上,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

  长长的手指,她最喜欢他那修长又干净的手指--正夹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他习惯慢条斯理地咀嚼食物,长长的眼睫垂下,连平日锐利的眼神也似乎温和了些,像一幅安静却十分动人的画。

  似画又似风景。

  从相逢至今,她一直都看著这样一幅风景,却一点也不感到厌倦。

  就像那千寻山。她从来不曾厌倦那里的风景。

  就像是她小木屋中那怎么也玩不腻的珍奇物件。反而愈把玩愈是喜欢的紧,若谁要抢她玩具,她就跟谁拼命!

  还有--

  「吱吱!」窗外传来猴啼。

  「小元,你来啦。我才刚想到你呢!」她笑眯眯地看向黑猴,问那个从来不喜欢让动物入室的人:「可不可以让小元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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