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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皆感受得到兰玥的悲愤,唯独堤曼浑然不觉。

  一曲舞毕,她姗姗地走到堤曼面前,红唇微嘟,杏眼含怨。

  堤曼一如往常地牵着她的手,将她置于自己身侧,这看在刘靓眼里,颇不是滋味。

  “兰玥,来,辛苦你了,喝点酒吧!”

  接过堤曼的酒杯,兰玥心下忽然窜过一个好主意,她霍地立起,脆声道:

  “恭贺阏氏!阏氏能与我们单于共结连理,实是匈奴与汉朝之庆,我兰玥代表兰氏一族先干为敬。”语毕,豪气万丈地举杯饮尽。

  此举引来四下一片叫好声,兰玥不愧为匈奴女子,烈酒入喉不改其色。鼓噪声过,众人齐目注视着刘靓。

  酒是匈奴人居家宴会常喝的马奶酒,蒸馏马乳制成,由于北地冬季冗长又酷寒,因此习惯饮酒去寒保暖。马奶酒带点烧头又后劲十足,对于不谙酒性的人来说,可能只喝一口便会醉倒。

  刘靓捧着银制酒杯,心下为难。刺鼻味自杯中飘出,她极力控制着几欲皱起的眉头,自杯口往外望去,是一双双或期待或等着看好戏的眼,她心中暗忖,名义上她是汉朝公主、单于的阏氏;但实际上对某些人来说,她不过是个高贵的战利品而已。

  南方天暖,北方地寒,胡人嗜酒多为寒,因此酒质既浓旦烈;她在汉富家宴,喝的多半是为妃嫔特制的花酒,芳香入喉,淡雅而无酒味。眼前的酒,光闻其味,已先醉倒七分,整杯饮下,恐将丑态百出;然而面对着四下目睽睽,一股不服输的气魄油然而生,她咬紧杯口,硬是一杯到底,汁液入喉,辣热随即袭来,间杂着不知怎么形容的腥膻味,她闭目屏气,强忍着胃部翻绞的感觉,不失仪态地将酒杯搁至桌上。

  “好!阏氏果然赏脸,我再敬你一杯!”

  面对着兰玥有意的挑衅,湘绮恨得暗自咬牙,直性子的她不假思索地便跳出来护主。

  “对不起,我们公主自幼长于深宫,除了琴棋书画,平时是滴酒不沾的,未免酒后失态,扫了各位的兴,我斗胆请求代公主喝下这一杯。”

  众人嗯的一声,似乎颇同意她的说法。

  然而兰玥怎肯就此罢手,看向她的眼光丝毫不掩轻蔑,“你是什么人?这等场合岂有你说话的余地?我敬的是汉朝公主,你是汉朝公主吗?哼!小贱婢也敢在此撒野,公主,你这丫头该好好管教、管教,免得让其他人看了笑话!”

  她稍顿,又紧迫不舍高声道:“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讲得好,‘入境随俗’,既然已侍我匈奴单于,就该忘汉宫的一切。我们胡人豪放不拘,喜欢饮酒作乐,你身为王后,日后接受别人敬酒的机会多的是,难道你能一一回绝吗?我不是要为难你,不过今日是你跟堤曼单于的新婚庆典,座下这些又都是单于的兄弟部署,如果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未免有辱咱们单于的颜面,你说是吗?”

  这一番头头是道的话,连堤曼听了也不禁点头称许。“公主,兰玥所言也不无道理,在这么多将土面前,你不能让我丢脸,来……喝下吧!”

  堤曼举起酒杯递到刘靓面前,她清楚地望见,堤曼的眼里有王者的自尊,不容拂逆的骄傲,这年轻勇敢的王,怕是从来都没人敢违背他的意思吧!但是为了维护他的自尊,自己得冒着当众出丑的危险吗?难道他看不出这是兰玥有意的为难吗?

  她的迟疑却引来堤曼的不悦。

  “公主,快把酒喝了,别犯倔强……”堤曼命令式的语气里颇显不耐。

  她微微一凛,缓缓接过,心中的温暖一扫而空。为她披裘,是为展现他的英雄柔情;说喜欢她,其实是属于一种帝王特有的占有欲吧!

  见她举杯就口,堤曼现出满意的神情,“这就对了!我是天所立之王,绝对不容许别人违抗我。”

  一语将她的心劈成两半,是的!你是众所拥戴的高贵君王,在你眼中,任何东西都应该属于你,包括她……她怎么会傻到以为堤曼是真的喜欢她呢?

  君王都是一样的。就像自己的父皇,拥有众多的妃嫔,但不是因为他喜欢她们,而是单纯的想占有,以满足他的虚荣。而她也已步上母亲的后尘吗?不!她绝不要成为渴望天降甘霖的女人,被动与等待都是悲哀的,人既没了感情就再无他物能动其实,这么一想,入口的辛辣不再刺痛她的喉咙,她自己斟了第三杯,起身高举酒杯敬道:

  “我敬大家,愿汉朝与匈奴永结秦晋之好。”这一举赢得满堂喝采。

  她摇摇欲坠落座的样子,唯有湘绮瞧得分明,忧心忡忡地问道:“公主,你不要紧吧……”

  刘靓双颊红热,额上却冒着冷汗,五脏六腑天旋地转地翻着,为避免自已失态,她以酒液不慎玷污衣服为由,起身暂别宴会。

  一出毡帐,刘靓便再也忍不住胸中作呕的感觉,勉强绕到帐后开始大吐,直到胃中无物只剩干呕,便再也支撑不住,浑身软泥似的瘫卧于地,痛苦不堪。

  “公主……”

  湘绮只能撑着她干着急,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素知胡酒猛烈,公主一夜未眠,又在空腹的情况下连饮三杯,当然会引起呕吐。可恨这兰玥,料准公主不善饮酒,竟此陷害她,这笔帐,早晚要跟她算。

  “公主,你好点了吗?”湘绮抚着她的背,希望能减轻她的痛苦。

  就在此时,堤曼不放心地自后面赶来,一见这情况,既心疼又愧疚地上前扶起她。

  “公主,这酒真的让你这么不好服吗?”看着她苍白的腔,堤曼心如刀割,懊悔着,“下次……下次我不再逼你喝酒了……”

  “单于不必担心我。”刘靓用尽仅存的气力推开他,幽愤地道:“我不过是你的战利品,你的命令,我怎敢不服从?”

  “你……”堤曼脸色乍变,指节握得泛白,“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我……”话到嘴边,硬是出不了口,一种莫名的傲气,使得他干脆顺着她的话意道:“没错!我是匈奴单于,你在我手里,我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而你……你不许再忤逆我,否则,我会让你知道身为一个匈奴单于应该有的做法。”说完,不带半分感情地转身离去。

  不知怎地,看着他生气的背影逐渐远去,刘靓的心无端抽痛起来……

  第五章

  神秘又浩瀚的星海无边无际,躺在空旷的草原上,有种满天星斗只为自己一人闪亮的错觉。湘绮嘴中叼着根草,眼睛不定地在星空中梭巡着。公主睡了,其他人还在欢宴中,百般无聊的她只好找个空地,数起星星。

  远处传来一阵窸窣声,她警觉地坐起,戒慎地盯着声音来处。野地里随时会有不知名的野兽出没觅食,所以她随身都藏着一把短剑。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人,身形颀长,一个灵光闪过,湘绮脱口叫了声:“是句黎湖!”

  果真是他!嘴角永远扬着一抹笑。

  认清是他,湘绮放心地重新躺回地上,她并没有同他搭讪的意思。

  句黎湖自顾自地在她身旁坐下,一双眼在黑暗中灿亮如星,毫不隐藏地看着她。

  他双眸深邃如海,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短时间内似乎不打算移开。

  湘绮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她担心再这样对望下去,自己就要莫名其妙地溺毙在那两泓黑潭里了。于是清清喉咙,坐起身来,直言不讳地问他:“你一定要这样子看人吗?”

  经她一问,句黎湖收回视线,懒懒地朝地上躺去,也学她那样,嘴中叼着根草。

  “你不喜欢我这样看你吗?”

  这下子反而换湘绮注视着他了。她耸耸肩,“也不是,你这样其实也很好啊!起码比那些整天板着一张脸的匈奴士兵要好,只是我……”

  “说啊!”

  唉!她苦恼着该不该把这种感觉说出来,每次对上他的眼光时,自己的心就莫名的怦怦跳,严重时还会引起一阵燥热,她怀疑句黎湖的士兵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的情绪,也或许因为她是女孩子,所以才有这种特别的感觉吧!

  “怎么不说了?”

  湘绮思量再三,还是保持缄默,免得万一表达不当,徒让句黎湖笑话。可能她得跟他保持距离,免得老是会有莫名其妙的情绪出现。

  一阵冷风袭来,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毛茸茸的皮衣,让她有种被束缚的感觉,对这种匈奴服饰,她还不太能适应,不过此刻她不得不屈服在如钢刀的寒风下,拢紧皮衣。

  “冷吗?”句黎湖机敏地坐起,关心地询问。

  她想说不会,但是她真的感到冷。

  记得要随公主远嫁前,一些素日与她交好的后宫姊姐们,纷纷带着同情之色来跟她告别,大家一致的感觉是,像她们这样纤弱的女孩大概无法熬过胡地的冬天,那好比把温室的花朵拿到雪地里去种植,不久便会凋零而亡。我可不是那么脆弱的女孩!我不是花朵,我是野草,随地而生!当时她这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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