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冷姬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2 页

 

  有人提出了和亲的老方法,有人却力主一战,朝臣当众吵成一团,皇帝无奈,只好先宣布退朝,遇到这种军国大事,还是向太后请教比敢妥当。

  ※※※

  夜晚的长乐宫内,宫灯柔柔地透着光亮,镂着珍禽奇兽的博上香炉缓缓散着薰香,室里弥漫着祥和之气,恰与窦太后喜爱黄老之学的清净无为境界相呼应。

  她习惯在晚膳过后凝神静思。

  她因病失明很久了,自从儿子当上皇帝后,她便退居长乐宫,过着隐士般的生活;但是明里儿子是一国之君,暗里她却握有重大决策的决定权。派在朝堂上的人已经向她报告今日早朝之事,因此她在等着皇帝进宫来。

  这时室外的宫女来报:“启嘉太后,阳宁公主求见。”

  “靓儿啊……”皇帝未到,孙女儿却先来了。

  想到这乖巧的孙女儿,心中便一阵温暖。孙女儿单名一个“靓”字,其性温柔婉约、高雅端庄;不仅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每隔两三天总会进宫来向她请安,自己行动不方便,镇日只能枯坐宫中,要不是靓儿,偌大的长乐宫仅住她一人,还真显得有些凄冷。

  “让她进来吧!”

  随着太后的应允,侍女领进来一个娉婷少女。

  她身披月白色素绢袍,光可鉴人的秀发整齐服贴于耳后,长发束以白丝带,微微低头,两颊旁青丝似堕非堕,细致的五官便也若隐若现;她衣上散着淡淡的杜若花香,缓缓走来气质如兰,在灯光掩映下,飘飘如仙。

  她脱去丝履,盈盈拜倒,“靓儿给皇太后请安。”

  “嗯……靓儿今天又带来什么好曲啦?”自从她瞎眼后,练就一对敏锐的耳朵,她知道靓儿身边还带着侍女,侍女步履沉重,肯定是抱着木瑟瑶琴之类的乐器。

  她优雅一笑,从容道:“太后真是心如明镜,靓儿今日带的是七弦琴,前些日子刚从琴师那儿学会‘阳春白雪’,指法略嫌生涩,特来请太后品评指导。”

  窦太后开心地笑了,这靓儿嘴巴似蜜一样的甜,温柔又善体人意,自己当年虽也是抚琴好手,但靓儿小小年纪,琴技便已臻出神入化境地,宫中御用琴师赞不绝口,哪里还需要她的指导呢!

  但靓儿恭维的话,往往能令她窝心而不觉有阿谀之气,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亲情啊!恩及此,心中不免感慨,自己的亲生女儿馆陶长公主嫖儿虽然也常来看她,但嫖儿最近为了让自己的女儿阿娇当上太子妃,开始变得处心积虑起来,言谈中总会明指暗喻的要求她帮上一把,这令她觉得厌倦。

  常来看她的还有漪兰殿的王美人及皇帝最小的一个妹妹平绫公主。

  此时的宫中情势是这样的——

  原来的薄皇后因为多年无子,在她的靠山薄太皇太后逝世后,随即被废去后位、打入冷官。皇后之位一旦虚悬,众妃嫔便开始了一插激烈的争夺战,然而景帝却没有再立皇后,而是先立太子。这太子是他的长子刘荣,而刘荣的母亲正是景帝一向非常宠爱的粟姬。母凭子贵,原就十分张狂的粟姬,因此变得更加跋扈。

  儿子也有机会当太子的王美人,眼见着希望落空却不气馁,而是更积极的活动,并且把心思动到长乐宫这儿来。

  王美人心机深沉,儿子没当上太子,只封了个胶东王。愤恨不平的她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一方面以退为进的央求景帝早日让他们去胶东封地;另一方面则殷勤地到窦太后宫里走动。她深谋远虑,知道此时不宜正面大闹,而是该拐个弯采迂回战术,动用周遭所有可能影响太子废立的人,比如窦太后——景帝的亲生母亲。王美人的哀兵政策使得高明,而且恰到好处;她按兵不动,储备实力,等待最佳时机进行反扑。相形之下,栗姬就显得笨多了;她以为自己的儿子当太子,皇后的尊荣也就指日可待,因此益加恃宠跋扈,本来就很少来叩安的她.如今长乐宫前更是绝了她的足迹。

  她丝毫不懂得人在高处更应谨言慎行,以免树大招风的道理;反而欲求不满,催逼景帝早日立她为后,导致景帝生厌,这些日子净往其他妃嫔宫里去。

  平绫公主虽也温婉孝顺,且不像他人各怀目的,但毕竟非己所生,言谈间总多了几分客气生疏;可靓儿不同,靓儿是景帝所生,名副其实的孙女儿,与她便较为亲密许多。

  前后比较下,窦太后不无感慨地道:

  “靓儿啊,现在宫里就剩你还愿意来日夜承欢,哄我这瞎老太婆开心。”

  刘靓静默不语,专注调着琴弦。谁承谁的欢呢?在宫里,她孤伶伶一人独守飞雨馆,除了太后这儿,她也委实不知该上哪儿去。人人皆攀权附贵,当今谁最得势,谁的宫里便整夜灯火通明,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哪里会有人记得还有她这么一个阳宁公主呢?

  ※※※

  宁静的长乐官,一阵极清细的琴声自远而近,渐弹渐响,婉转回旋,忽高忽低。似春天百花争放,间关鸟语;又似飞瀑溅石,劲中有柔。

  窦太后听得入迷,直至曲毕,仍陶陶然意犹未尽。

  刘靓的声音,将她自迷离幻境中叫了回来:“太后,您看靓儿的阳春白雪还行吗?”

  她嗯了一声,赞赏着:“虽宫中第一把琴师,也不过如此……”

  正待闲话其他时,忽自宫外传来几声放肆的娇笑,窦太后不得不一整形色,正襟危坐。她的女儿来了,王美人也一起来了,这些日子她们突然变得很要好,彼此间走动频繁。

  “长公主殿下,王夫人。”刘靓恭谨的问候着,待看到王美人身边的小娃儿时,脸部线条和缓下来,笑着道:“彻儿。”

  “靓儿姊姊。”刘彻便是后来威动天下的汉武帝,但现在,他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在母亲有计划的引导下,每晚都要到这儿来给太后请安。但显然他并不是十分愿意来,瞧他一张小脸,刚才还绷着,不过一见到阳宁公主,便绽出了光彩,投向她怀里去。

  “彻儿!”王美人责难地制止他,以眼示意要他先向太后请安。

  “喔。”刘彻怏怏地伏身跪倒,口中喃喃念着母亲教他的话:“彻儿给太后请安,愿太后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窦太后嗤笑一声,小孩子毕竟不像人人懂得掩饰喜怒哀乐,“王美人,彻儿还小,就随他去吧!更何况,我一个瞎眼老太婆,还妄想什么长命百岁呢?”

  “太后……”听她这样说,王美人显得诚惶诚恐。

  馆陶长公主可就不同,她亲昵地挨近太后身边,撒娇地道:

  “哎哟!母后,您怎么这么说昵?您一定会长命百岁,您还得看着我们家阿娇当上皇后呢!”

  窦太后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严肃地告诫她:

  “嫖儿,你长于宫中,还不知这宫廷的诡谲多变吗?有些事是说了也算,说了也不算。”

  “母后!我不管,总之我们阿娇就一定要当皇后,您得给我作主,让皇帝早些下诏,叫太子娶阿娇为妻。”

  对倌陶长公主的任性,窦太后显得有些无可奈何,这全是自己给宠出来的。

  “你自己怎么不跟粟姬说去?”

  提起这个,馆陶长公主便—肚子气。

  “那个栗姬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我一番热情去求亲,她却态度冰冷、推三阻四,还说什么怕太子配不上阿娇的这些推托之词来,摆明就是拒绝我、让我难看。母后,您该说说她,她越来越目中无人,以为自己已是皇后,姿态高得不得了。”

  窦大后轻叹一口气,“嫖儿,你为什么一定要阿娇封后昵?前些时候你不也看见薄皇后的下场吗?”

  “那怎么会一样呢?薄皇后是因为无子才会保不住后位的,我们阿娇才不会这样。”

  窦太后冷笑一声,“未来的事谁知道呢?粟姬的儿子当了太子,难保她就能顺顺利利的登上皇后之位,最起码你就不会让她如愿。”

  长公主嘟起嘴,不置可否。“谁让她拒绝我的亲事,我们阿娇要是当不了皇后,她也休想。”

  “就算阿娇真的嫁给太子,谁又能担保将来的皇帝一定是现在的太子呢?”

  “唉!太后!您成日钻研黄老之学,说话都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我只是患劝你,得失心别放得太重。”

  “喔!”长公主不大情愿地应了声。

  眼见此地不宜久待,她们谈论的多半是封王封后之事,刘靓起身准备告辞。

  “太后,靓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探望。”

  这一辞行,长公主才注意到她,虽是姑侄,但她们在宫中极少碰面。

  长公主平时是很常在宫中走动,但刘靓却是深居简出,除了不得不出席的家宴外,只有长乐宫或平绫公主所居的潇湘馆内会出现她的芳踪;而她就算来到长乐宫,也往往会有技巧地避开长公主。长公主偶尔在回廊会碰到刘靓,但她心高气傲,对于没什么影响力的人,通常过目即忘。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书页 返回目录 下载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