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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低沉如深夜提琴般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慵懒优雅的广东话腔调有种奇特的蛊魅和缠绵,如梦里的回音般,撞击着她的耳膜。

  骤然听到这个声音,她不能呼吸,一颗心停止了跳动,所有的感觉,在瞬间完全抽离。

  神秘优雅而魅人的檀木香缭绕在宽敞的长廊中,那独特而熟悉的气息,六年来始终缠绕着她的神魂身心,如一枚铃,呼唤着遥远的回忆。

  她缓缓、缓缓的抬头,如梦似的眼眸撞进了一双迷雾般辽夐如海的深碧眼瞳里。

  一道神秘俊美优雅的男人身影,落影在她交织着震惊、激动、迷惘,混杂着不敢置信和浓浓忆念的眼神中。

  那冷峻高贵的深刻容颜,颀长修挺的身材,魅力独具的优雅丰采,依然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他就宛如是从她回忆中走出来的幻影,深邃得摄人心魂,丝毫没有改变,仿佛六年漫长的流转岁月,不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他就这样站在她眼前,对她微笑,一如当年──好像他们之间,不曾历经长久的分离和思念。

  泪水霎时漫上眼眶,她的身子不能抑制地颤抖起来。

  这是一场梦,一场她不敢幻想,不敢再奢望能够成真的美梦──而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作过美好的梦了。

  太久太久了,六年的时间,久得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

  她屏住呼吸,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仿佛害怕一眨眼,他就会像烟雾般,从她眼前消失。

  “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问,向着她伸出手,想扶她起身。“站得起来吗?”

  她屏息凝视着他,只见他闪烁着碧色波光的深眸里有着若隐似现的关怀,然而看着她的眼神中却是全然的疏离和陌生。

  陌生?她乍然心惊,有着不解的迷惑。

  他的眼睛,确实是看着陌生人的眼神,仿佛他们从来不曾相识过,仿佛他们从来不曾相爱过……

  一种莫名所以的细细痛楚在她胸囗尖锐地攒刺起来,她眨着眼睛,泪水汹涌而至。六年来始终死寂如灰般的灵魂,却在一种说不清的疼痛中,猛然苏醒。

  望着她含愁带泪的水眸,一种迷惘沈聚的感觉,在他内心里某一个隐痛的角落里升起来了。

  一种毫无脉络可循的缠绵情愫,与消失在某段黑暗岁月里的遥远记忆,在这片刻之间,似有若无地闪过他的脑海。

  她脆弱绝美的身影中,有着他十分熟稔的气息,他记得那温馨甜美的清香。

  她的脸,为什么如此熟悉?而她的眼神里,为什么明显流露着不容错认,令他心动的缠绵深情?

  他企图在脑中捕捉一些凌乱光影的记忆,但瞬间只觉得头疼欲裂,他用手抚住额际一道隐藏在发根处的伤疤,压抑住那许久不曾复发过的强烈疼痛。

  他不由自主地走近她,翻涌着海碧波光的眼光如浪涛汹涌,深深沉沈地凝视着她──这个雪净清雅的女子,他似乎认得她,却不记得她。

  “我是恒忆企业总裁室的特别助理,商无忆──我好像,认识你,可是我想不起来了。”

  他沉沉缓缓地说,迷惘如低叹般的嗓音回荡在长廊之中。

  “我们,从前是否曾经见过?”

  ※ ※ ※

  我们,从前是否曾经见过?

  一刹间,她定定凝视着他,不能呼吸、不能说话,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相逢,恍如隔世,又似陌路──泪水涌上了她的眼眶,她没料到再度重逢,对他来说竟然已是恍若隔世,他仿佛认得她,却不再记得她。

  别离,长久得连回忆都褪尽了颜色,在他的记忆里,没有她的存在──她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心痛,夹缠着泪意汹涌的心酸。

  原来这六年中,痛苦一直都只属于她,沉溺在回忆中走不出来的,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泪珠凝在眼眶,流不下来,就像凝住了六年来流离的岁月,一滴也不能化成水。

  “不,我们不曾见过。”她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明明痛得想哭,脸上却带着微笑。“你不认识我,而我也不认识你。”

  她的声音蓦然梗住,撇开头,站起身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走出了长廊。

  走过高廊大柱,拱窗纹壁,充满了欧式贵族风格的宽阔豪华大厅,侍者为她拉开了大门,殷咏宁站在这间世界闻名的半岛酒店门口,望向落着细雨的星夜,一股怅然的情绪蔓延上来,她环抱住双臂,像要环抱住自己莫名绞痛的心。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分开,会失去彼此,会音讯全无──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以我一生不渝的记忆!

  想起她和商无忆星夜下的盟约,那场生死交替,纠缠成灰烬般的激情,冰冷哀伤的眼泪终于无声无息地流下了她半弧形的洁美面颊。

  她绝望地环抱自己,哀凄地痛哭起来,一切都过去了,回不去了。

  过往的日子浮沉在记忆的海洋,寂寞的她就像沉没在深蓝的海底,触摸不到最心爱的人,说不出最刻骨思念的深情。

  她不明白──他们曾是那么深深相爱过的,为什么他竟能够遗忘她?

  站在半岛酒店长廊内的商无忆,望着殷咏宁眼中含泪,却笑着离开的神态,一时有些怔忡,刹那间浮现在他心头的,竟是那挥也挥不去,而又似曾相识的陌生情绪。

  那些跨过他思绪的不是记忆,而是她带泪的美丽脸孔──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异常清晰,细细想来好像有些脉络可寻,但他没法儿细想,一想就脑子发热,一种欲碎欲裂的疼痛。

  所有的记忆仿佛都沉淀到灵魂底层去了,而他不知道沉淀着的、深埋着的,被他遗忘的──是爱的记忆。

  他快步走出了半岛酒店,追寻着殷咏宁的背影,他必须追回殷咏宁,他知道她一定和他遗留在过去的、失去的某段岁月有关,他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去。

  他在飘雨的深夜街道上,看到了殷咏宁寂寞孤单的纤弱身影,当他望见她脸上交织着泪和雨的悲伤神情时,他觉得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近似怜惜的痛楚。

  她的泪,像在他激颤的心叶上,刺出一滴滴的鲜血,那是一种针镂般的细细疼痛,拂过他每一丝血脉。

  他缓缓走到殷咏宁面前,温柔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虽然你说我们不曾见过面──但我总觉得自己认识你,而且必定和你有很深的渊源,可是我记不起来了。”

  他仰起头来,冷雨扑面,是一种沁入心扉般的疼。

  “我一直在找,找自己失落的一段过去;找一个六年来始终在我梦中出现,让我心痛的身影──可是我不记得她的名字和长相,只觉得始终有个模糊的影子时时在我心中晃动,可是我连她的模样都看不清。”

  他俯下头来望着殷咏宁,无奈而悲哀地笑了。

  “也许你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会寻找一个记不得长相和名字的人?那是因为六年前,我出过一场车祸,而且受了枪伤。”

  他撩开额际的发根,露出隐藏在浓密发内,一道硬币般大小的白色伤疤。

  “子弹虽然只是擦过我的头,却伤了我脑干里属于“海马回”的组织部分,而“海马回”的主要功能是提供明确的情境记忆,所以我完全想不起来跟那场车祸有关的人事物。”

  他放下发丝,遮住伤口,望着震惊异常的殷咏宁。

  “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异常失忆症”,也就是在脑部受了重大创伤后,会导致当时情境记忆的异常丧失,自动抹去跟事件有关的记忆或感觉,再加上我脑里“海马回”的组织部分受损,所以要恢复那一段记忆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心疼的情绪几乎淹没了殷咏宁,她震惊而痛苦地望着商无忆额头的伤痕,一种无奈而绝望的凄楚与心碎几乎把她击倒了。

  忆起六年前那一场生死劫难般的意外,她仍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战栗和恐惧。

  当时随着车子一起坠海的商无忆,在经过警方和海岸巡防队的迅速及大力搜救下,终于在浅水湾一处浅滩上寻找到昏迷不醒,且几乎已经没有气息的商无忆。

  警方研判是商无忆在坠海后凭着精纯的泳技打破车窗逃生,却因伤势严重,失血过多,而在游上岸后因体力耗尽而昏迷。当他被寻获时已经有严重的失温及休克现象,紧急救难小组里的医护人员立即为商无忆急救,并且将奄奄一息的他用直升机送到了港恒医院。

  而在港恒医院的加护病房外,她第一次面对了商家的人,当冷酷尖锐的商家诠知道商无忆竟是为了救她,让她安全跳车才留在煞车失灵的车内控制方向盘,而没有立即跳车逃生时,他大发雷霆,冰冷而毫不留情地命令她立刻离开商无忆,离开香港。

  “你就是那个让我儿子拚了命也要救的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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