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眼中闪过一抹激赏的神色,道:“好一个聪明伶俐、能言善道又勇敢无畏的丫头,怪不得沉溺于女色之中,却从不对女人动心的六皇子会对你动了真情。你口口声声说六皇子是杀父仇人,既是杀父仇人就不可能是指使你的主谋,如果哀家硬要定六皇子的罪,岂不就真如你所说是栽赃?”
她放下手中的冻香石杯,笑道:“你用话堵住了哀家,让哀家无计可施啊!不过你可要想清楚,如果你将刺杀皇上的罪名一力担了下来,就是惟一死罪,万无活命的机会一一你为了六皇子,当真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
宝妃连忙道:“太后,您也知道六皇爷对女人向来心软,对美丽的女人更是没有抗拒能力。当日这狐媚女子用美色迷住了六皇爷,哄得六皇爷对她动了心,收留她在凤凰殿,只怕连六皇爷都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呢!如果六皇爷知道她是夺命女煞星,又岂有那个天大的胆,敢窝藏刺杀皇上的刺客?”
君昭阳听宝妃这么说,就知道她对凤翔皇子还有眷恋及旧情,因此只在太后面前揭穿了她的身份,并没有泄漏凤翔皇子想造反的秘密。
她凄冷一笑。女人啊女人,总是一力维护着自己倾心的男人,却永远相互为难着和她争宠夺爱的女人。
她抬眼,闪烁着清厉决绝而坚定的火灿光芒,道:“是啊,太后,您可要想想清楚,如果六皇爷真是谋杀皇帝的主谋。又怎会将我这个刺客留在凤凰殿,让人家捉住他的把柄,为他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太后点头,阴狠笑道:“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既然你抵死维护六皇子,一力担下死罪,看来今日哀家是定不了六皇子的罪啦!”
她向身旁的宫女点头示意,宫女从内堂端出了一个红漆雕盘。盘上,是一只造形精美的小酒壶。
“既然你已坦承刺杀皇上不讳,也不用送往刑部问审听判了。哀家很欣赏你的果敢聪明与勇气,就赐你一个全尸——这壶里是封喉穿肠的毒药,你自个儿了断了罢!”
宫女将红漆雕盘送到了君昭阳面前,君昭阳望着那壶牵机毒酒,眼里没有恐惧、怨恨与害怕,只有从容与了断一切的解脱光芒。
这是一条生死路,走上了便再也不能回头。她再也不必爱、不必恨、不必心碎与忧伤了。
她拿起酒壶,脸上是温柔而绝美的神情,眸中闪动着回忆的幽光——她忆念着和凤翔皇子在扬州瘦西湖的初遇,在皇宫再度的邂逅,这些日子来相处的点点滴滴。是他教会她爱,教会她恨,教会她欢喜心碎、痛苦和甜蜜的滋味……
她眸中的光彩渐淡,变得澄明清澈起来。在这生死关头,对凤翔皇子,她已无怨悔。所有的恩怨情仇,都会随着她的死亡而结束、而了断。
走到了这一步,也许她惟一的遗憾,竟是不能见他最后一面吧?
她将酒壶送到嘴边,正要喝下时,一个低魅轻沉的声音阻住了她。
“等一等。”
一听到这个熟悉而特殊的慵懒嗓音,君昭阳心神大震,悲喜交集地回过了头去,见到那正跨步走进慈宁殿的俊俏身影时,她眼里的泪,如雨水般倾落了下来。
老天总算待她不薄,让她临死之前还能再见他一面!
凤翔皇子大踏步走进了慈宁宫,单膝跪地,向太后见礼,说道:“凤凰儿见过太后。”
太后冷冷阴阴地笑了:“六皇子,这可真是贵客了,什么风把你吹来慈宁宫的啊?你一年里也难得来一趟,倒难为你还记得有哀家了!”
凤翔皇子扬眉轻笑,道:“太后言重了,凤凰儿自知行为浮浪,不得欢心,所以尽量不在太后跟前出现,省得太后见了我心烦!”他回眸望向君昭阳,眼光转柔,“只是今日听闻大后派人捉拿了我的小妾,却教我不得不来了。凤凰儿斗胆问太后一句,昭阳是犯了什么死罪,要让太后赐鸩酒自尽呢?”
君昭阳痴痴狂狂望着他,两人眼光交会,眼波流转间几乎织成了密密层层、难舍难分的情网。
宝妃眼中闪出凄愤的光芒,这两人,始终是这般旁若无人地恣情纠缠着,几乎是将这世上的人全视若无睹了。
太后眼中闪过兴味的光芒,看来这君昭阳,还真是凤翔皇子的弱点了。
这些年来,凤翔皇子轻狂放荡,在人前总是狡猾如魅地戴着面具,没用过一丝真心的表情对人,让她捉摸不着他的想法,捉不住他半点把柄。
今日,倒是他自个儿送上门来了。她倒要试试这君昭阳在他心中到底占有多大分量?运气好的话,也许今天她就可以除掉凤翔皇子这个如芒刺在背的心腹大患。
“六皇子真是向天借了胆,才会问起哀家这个砍头的问题来了。”太后捧起宫女重新温热的香茗,好整以暇地呷了一口,“哀家还没拿你问罪呢,胆敢窝藏叛贼之女,刺杀皇帝的女刺客——这罪名可不轻啊,就不知六皇子担不担待得起了?”
凤翔皇子神色不变,脸上依然轻魅如笑。“昭阳是叛贼之女,刺杀皇上的女刺客?想必太后是受人蒙骗了吧?您瞧瞧昭阳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荏弱女子,有什么本事上殿刺杀皇上?太后莫不要是受人挑唆了。”
言语泛笑间,凌厉无情的眼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了站在太后身后的宝妃。
宝妃一接触到他冷绝无情、锐利如箭的眼光时,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明白凤翔皇子对她是恨之入骨了。
她突然悲哀地笑了起来——不能让他爱,让他恨也是好的。恨她,起码他会正视她、记得她,不再当她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爱一个男人爱到这样无奈,也真的是悲哀吧?
“君昭阳已亲口揽下一切罪名,哀家可没用刑逼供啊,她就自个儿全招了!”太后放下香茗,阴沉地望着凤翔皇子,“内监总管也指证她便是当日刺杀皇上的女刺客,证据这般确凿——六皇子,你若还是一意袒护这女人,便表示你和这女人是同谋……”
她冷厉阴鸷地问:“六皇子,你是唆使她刺杀皇上的主谋吗?”
凤翔皇子挑眉,似笑非笑道:“太后,这罪名可大了,凤凰儿担待不起啊!不过就算我说不是,只怕您也不信的吧?不如这样,咱们等八大国老来亲自问审,到时候是非曲直,自然有个论断!”
太后冷冷狠毒地笑了:“你犯不着拿八大国老来威胁哀家,哀家可没怕过他们。不管你是不是刺杀皇帝的主谋,总之这女刺客已认了一切罪名,哀家今日断然饶不了她——你识相的话就别再袒护这女人,否则别怪哀家拿你一并问罪!”
凤翔皇子不动声色,冷凝不语。脑中却飞快转着念头,要如何才能拖延到八大国老赶来慈宁宫呢?
就在这气氛紧绷,仿佛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的沉默时刻,泓帝兴奋急切的声音却从慈宁宫外传了进来。
“朕听说捉到了当日上殿刺杀朕的女刺客?那个世间少见的美人儿在哪里?”他迫不及待地踏进了慈宁宫,一看到跪在地上的君昭阳时,眼睛都亮了。
“哎啊,果然是你这个举世无双的美人儿!”泓帝涎着脸凑了上去,“你可知朕对你念念不忘,日思夜想……胆敢上殿刺杀朕的女人,你可是头一个呢!多日不见,你倒是出落得益发标致,益发有味儿了!”
君昭阳闪身避过,眼中闪出恨如焚焰的火厉光芒。
凤翔皇子脸色冷然,面无表情,唇边虽仍噙着那抹似魅似佻的轻邪笑容,一双拳头却在衣袖底下暗暗握得死紧。
“泓儿,瞧瞧你这副模样,成何体统?可还有个一国之君的样子吗?”太后出声叱责,“这朵野玫瑰扎手得很,不是你搞得起的!她已认了罪,哀家也赐了她鸩酒,你要美人,找别人去!这个心如蛇蝎的狐狸精儿,绝不能留在世上!”
泓帝跺脚道:“哎呀,可惜了这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就这么赐她死,朕可舍不得……”他涎着脸向太后道,“不如先将她赏了给朕吧!等朕和她一夜风流之后,明儿个早上,您对这个女人要杀要剐,朕绝不阻拦!”
凤翔皇子眼中骤闪过一抹极深极沉的杀机,却又立即敛去。脸上缓缓漾出了迷人笑容:“是啊,皇兄既然喜爱昭阳,便先让她侍寝吧!不论是要杀要剐,也等到了明儿个早上再说,否则皇兄岂不是要抱憾终生?”
君昭阳不敢置信地望着凤翔皇子,一时间,只觉痛彻心肺。
他说什么?他竟要将她送给那个昏君糟蹋身子?他当她是什么,第二个宝妃吗?
泓帝怀疑地斜睨着凤翔皇子,说道:“她是你的女人,你真舍得将她拱手送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