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恍然大悟,面色灰败如土:“我明白了,那所谓的天子之气是你要钦天监放出的谣言,要在民间制造你才是真命天子的传奇假象;而今天这场谢神祭,也是你主使的篡位阴谋,是吧?”
“没错,民心可用,得民心者便得天下!”凤翔皇子轻幽笑道,“今日南天坛上,全是我的人,你手握中濴皇室百万兵马又如何?不如我出的奇谋啊!今日百万兵马也救不了你了!
太后点头,神色惨然地笑道:“成王败寇……我防了你这么多年,终于还是栽在你手上,还有何话可说?”她长叹一声,“罢了,一切都是天意啊!”她神色从容地饮下了鸩毒酒。
太后饮下毒酒之后,凤翔皇子转向了泓帝,只见他强作镇定之色,可不住颤抖的身子却泄漏了他的惊惶。
“凤凰儿,你你你……你要皇位,我可以双手奉上给你。”他双脚颤抖,几乎站也站不稳了,“咱们是兄弟啊!你不会当真忍心杀我吧?”
凤翔皇子唇畔绽一抹轻笑:“你当过我是兄弟吗?这几年来,你派了多少刺客来暗杀我?你暗杀我也就罢了,可你还记得父皇是怎么死的吗?一个弑父的人居然来跟我谈手足之情?真是可笑啊!”
“不是我,我也不想的……”泓帝软弱地道,“是母后……不!是太后要我这么做的!”
凤翔皇子望着他那惊惶懦弱的脸,眼中闪着幽邃难测的光芒——到底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真要弑兄吗?
一直护在他身后的荆不弃豁然拔刀,振身而起,说道:“六皇爷,这昏君不能留,这些年来他荼毒了多少百姓和无辜少女?您不忍心动手,我来!”
“罢了。皇兄生性懦弱昏庸,不足以构成任何威胁。”凤翔皇子叹息道,“将他送到郊外离宫幽禁一生吧。”
话声未落,突然听得泓帝一声惨呼,只见他喉头插着一把匕首;喷射而出的鲜血,溅了宝妃一头一脸。
宝妃把匕首拔了出来,泓帝立即倒地身亡。她凄凄狂狂地笑了起来,对着凤翔皇子冷声道:“你知道这些年来,每夜躺在他身畔时,我最想做的,就是这件事吗?要不是为了顾虑你大业未成,我早杀了他了!”
她凄厉的笑声在南天坛上回荡着:“两年前,我害过君昭阳,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她不假思索地将匕首刺向胸口,匕首直没入胸,温热的鲜血飞溅而出。
“我一切,一切全是为了你……”宝妃唇边流下鲜血,摇摇晃晃走到坛边,弱声道,“我不求你……爱我……不求你……记得我……只求你……只求你……能偶尔想起我……想起在这世上……有个为你牺牲了一切的……苦命女子……”
纵身一跃,身子软软地栽下了高坛。
凤翔皇子动容,心中掠过一丝惆怅和痛楚——为了这一场雄图霸业,当真要牺牲这么多的人命,流这么多的鲜血吗?
“六皇爷,请改换天子服饰,戴冲天冠,行祭天礼——”钦天监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今日中濴终于新的契机,产生了新帝王啦!”
凤翔皇子举目茫然四顾,只见满天是喧哗飞舞的落叶,忽地一阵凉风掠过,像一只温柔的手在他发间轻拂。
他心中,突然无法抑止地痛了起来,想起那离他远去的款款身影,那轻盈而飘逸的绝媚女子……两年来,那时时刻刻浮上的痛,又钻心刺肺般,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
昭阳啊昭阳,难道非要她的离弃,才能显出他无尽的遗憾?
遗憾?是的,他图谋大位,夺得了天下,长久以来的梦想终于得以实现,却没有预期中的狂喜和满足——他只觉心中空空栖栖,有着无比的空虚与落寞。
他夺得了天下,为父母报了大仇,却没有人同他分享心中的感受——这胜利,好寂寞也好凄凉!
抬头望向璀璨日光,他有刹那的恍惚失神。也许他所要的,只是那像朝阳一般灿烂的晓光——那光芒,可以洗涤他灵魂中的所有黑暗与罪恶,抚慰着他无人能知,无人能懂的寂寞。
“六皇爷,去找她吧!”荆不弃的声音突然在他身边响起,“中濴的新帝需要一个新后,这世上,惟有朝阳才配得上彩凤!”
凤翔皇子豁然一笑,心情整个开朗起来了。他从未有过这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说得好,这世上,确是只有朝阳才能映照彩凤,温暖彩凤!”他灿笑道,“我会为中濴找回朝阳皇后的!”
大踏步走下了南天坛,灿焰日光暖着他的心头——那个夺了他心的女子,他要她把心还给他!
第十章
终曲
扬州,瘦西湖畔,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坊坐落在垂柳荷香之间。
蒙蒙烟雨中,一条写着“君家坊”的酒帘在春风里飘摇招展。酒坊里高朋满座,当炉卖酒的妙龄少女在满堂宾客中飞舞来去。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角落偏桌上的两个男子身上。只因其中一人有着俊艳绝伦、冠绝尘寰的清贵容貌。他只是闲散坐着,那浑身散发的尊贵风采便映照得这座精致小酒坊满室生光。
“这位客倌,您想喝些什么?”当炉卖酒的少女眼光痴痴迷迷地望着那男子俊美光焕的脸庞,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这般绚灿清贵,如天上凤凰般的男子。
“你们店里最好的酒酿是什么?”那男子魅眼含笑,举手投足间尽是夺人心魂的邪魅丰采。
“君家酒坊,最棒的是情酿!”那少女可骄傲了,半卷衣袖的雪白皓腕在男子面前摇啊摇的。真是皓腕如雪人如玉,看得酒坊里所有的客人全眼花撩乱了。虽然觉得这少女偏心,只招呼那稀世难见的美男子——但,哪个少女不怀春嘛,这样俊俏绝伦又尊贵非凡的贵公子可是百年也难得遇上一回呢。
“咱们的情酿甜中带苦,苦中带酸,酸中却有甘。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喝时,觉得百味纷陈、难以入口。可喝完后那味道却留在喉间心上,久久不散,教人想一尝再尝呢。”那少女明媚的眸子瞟啊瞟啊,眼中尽是春风意,“这位客倌,您一定不能错过咱们店里的情酿啊!”
“情酿?”那男子有些微的失神,微笑道,“我想见见君家坊的老板,成吗?”
“您想见君姑娘啊,她素来只负责酿酒,从不到店里来招呼客人的。”那少女娇笑道,“我来招呼您,也是一样的嘛!”
“好吧,那就给我们来坛情酿吧!”那男子浅笑,眼波中漾起了褐光。
那少女被迷得差点儿失了魂,呆愣了好半晌,这才回过神来,红了脸道:“喔,好,马上来!”
苗条的身影如穿花蝴蝶一般,翩翩奔进了内堂。
坐在那男子对面,始终沉默冷峻的黑衣男子在少女离去后,石雕般的冷硬面庞终于浮上了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
“皇上,这要是让君姑娘知道您勾引她店里的姑娘,把这年轻女娃儿迷得昏头转向的,您的胸前,大概又要再添一道刀疤了!”
“我勾引她?”凤翔皇子眼眉轻杨,似笑非笑地道,“这世上除了昭阳之外,我再没勾引过任何女人了。”
“是是是,那就麻烦您,把脸上那邪气儿的笑容收起来,把眼里那轻佻儿的光芒藏起来……”荆不弃叹道,“我看我还是把我自己身上的刀藏起来,别让君姑娘看到抢去还容易些!”
凤翔皇子大笑,站起身来,道:“你先独个儿尝尝情酿吧,我可要找我那两年不见、相思欲狂的情人去了!”
看着凤翔皇子转身离去的俊美飘逸潇洒身影,荆不弃只觉浑身的鸡皮疙瘩全冒了上来。他搓了搓手臂,喃喃地道:“相思欲狂?男子汉大丈夫的,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啊?这六皇爷自从当上皇帝之后,话是越来越敢说,也越来越没个正经样了。”
☆ ☆ ☆
桃花泛泛,春水碧波,一艘彩舟,从五亭桥下晃荡而过。
舟上两个女子迎风扬袖,轻划双桨,银铃般的笑语,随着微风阵阵传送在清水绿波之间。
“灵儿,我真没想到我们会有再同船泛舟的一天。”彩舟上一个神胜九秋波清,貌如灿荷清芙的绝美女子微微叹了口气,“想起三年前,咱们在瘦西湖中放灯游湖的情景,真是恍如做了云烟一梦。”
“昭阳姐姐,我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还开起酒坊卖酒来了!”彩舟上另一个活泼甜俏,做少妇打扮的娇丽女子眼中也浮起了泪光,“我还以为大家都在扬州屠城那场大祸里遇难了。”
那绝色丽人眼中拢上一股轻,凝泪道:“你还是没有婉仪妹妹的消息吗?”
少妇摇了摇头,叹道:“扬州屠城那夜,我护着婉仪姐姐逃走,可一出了城,全是连夜逃亡的难民,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和婉仪姐姐失散了。从此再也没她的消息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