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时间解释了!」许嬷嬷整整她身上那套与祝念茗同一式样的衫裙。「你快出去!快挡著别让姑爷进来就是了!」说著就把她推出门外。
她踉跄的步出了房门,才刚稳住身子,便见到白骥舒跨著大步,神色焦急的向她走来。
「骥……骥舒。」
白骥舒也不说话,他先是握住了她的肩,细细搜寻著她的睑;半晌,他才明显的松了口气,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我还以为你……」他紧紧抱著她。
「怎麽了?」她勉强开口道。
「白晋要人通知我,说老太爷过府来找你麻烦。我才一回来,白晋就说你给了老太爷一顿苦头吃,又说你……」像是变回从前的样子了。
这话他说不出口,如今紧抱著她,他知道她还是她。方才那一路上的担心、害怕,慢慢转变成怒气。
「你做什麽躲著我?!」他看著她的脸,有些生气的问。
「我……」包嫣娘的脸上一片茫然。
「刚才我一路叫你,你却跑得飞快。我是你丈夫,又不是你仇人!」
「我……我没听见。」
白骥舒皱起眉,双手环胸的看著妻子。「你回西厢来干嘛?」
「我……我不知道……」她呐呐道。
眉松了、气消了,现下他心里只剩下担心。
「怎麽了?是不是又生病了?还是肚里娃儿闹事,搞得你身体不舒服了?」
「没,娃儿很好……」她轻抚著肚子。
「我问的是你!」白骥舒将额贴上她的。「没发烧呀!怎麽问你什麽你都回答不出呢?」
包嫣娘不禁苦笑。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又怎知道该回答什麽。
「我远远的见你和许嬷嬷钻进这房里,这房里住的是谁?」
「这……」包嫣娘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眼见问不出什麽,白骥舒叹了口气,伸手就要去推房门——
「别!」包嫣娘从身後抱住他。「别开,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不愿现在就离开你……」
「你在说些什麽?」白骥舒笑了,他拍拍她的手。「我只是想看看房里是谁,瞧你紧张的……」
「别开啊!骥舒。」包嫣娘的声音带著哽咽。「太快了!你该让我有点准备……」
「你在哭吗?」白骥舒转过身,果然见她眼眶含泪,一脸悲凄。「没这麽严重吧?只是开个门……」他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
「门一开,就什麽都没了……」她抽抽鼻喃喃道。
「傻孩子!」他抬起她的脸,揣著袖子替她擦泪。「难怪人家说怀孕女人的眼全是直通大海。」说著他低下头亲亲她的泪眼。「嗯!真的咸咸的。」
这一来,包嫣娘禁不住笑了。
「啊!亲亲就笑了。」白骥舒的唇顽皮的在她脸上流连。「那多亲一会好了……」
「咳!咳!咳!」许嬷嬷板著一张睑轻咳了咳。
「原来是你。」白骥舒意犹未尽的抬起头。
许嬷嬷点点头,出声解释道:「这屋里住的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因为她脸烧伤了,所以不愿见人。小姐可怜她,所以让她守著西厢;平时西厢的打扫、清洁,全靠她一个。因为是同乡,所以小姐偶尔会来找她说说话。方才,我就是陪著小姐来找她。」
「是吗?」白骥舒抚抚下颔。「她叫什麽名字。」
「姓包,是个乡下人,曾嫁过人,不过没几年就被人休了。」许嬷嬷意有所指的看向包嫣娘。
「是人家的私事,不需要说得这麽详细。」白骥舒有些不安。
微侧过头,他这才发现她脸色苍白得骇人,他握著的一双手也有些发冷。
「怎麽了?」他打横抱起了她。「我抱你回房休息。许嬷嬷,你去请大夫来一趟!」
许嬷嬷低头应了声,可抛向包嫣娘的眼神,却满是嘲讽之意。
「不用了!」包嫣娘挣扎著。「你快放我下来,我没事!」
「大夫可以不请,但要我放你下来,那是万万不可能。」
「骥——」她有所顾虑的改口。「老爷,你——」
「谁准你叫我老爷的,我不爱听你这麽叫。」
「好了,你放我下来吧!我没事的……」
白骥舒突地一叹。「你就让我抱著吧,也不知还能抱多久……」
闻言,她身子一僵。
「两个月後我得出门一趟。今後我想多陪陪你,所以外面的生意我得托给能信任的人。这趟,约莫要大半年才能回来;等我回来,孩子大概都三、四个月大了……」白骥舒不安道:「你会不会怪我?实在是苏州那出了问题,关系著几百口人的生计,我不能不去一趟;要不等孩子出生之後再出门也可以——」
包嫣娘捣住他的嘴,但笑容里像混著点淡淡哀愁。
「你该去的!这大概是老天给我的回答吧!我说要给我时间准备的,这会可不应验了吗……」
白骥舒疑惑的看著妻子,心里隐隐有著不祥之感。
「我想想法子,看可不可以不去——」
「你要去!」包嫣娘坚决的打断他。「几百个人的生计呢!」
说著,她温柔的偎向他,声音轻柔的在他耳畔说:「我们还有两个月……」
「胡说,我们有一辈子,」
「嗯,一辈子。」
两个月,就是一辈子……
「我们回房吧!」她偎在他颈窝。「我想多和你在一起。这两个月,好不好都给我……」
白骥舒吻住她。「我一辈子都是你的,不!永永远远都是你的……」
第九章
夕阳像一轮急欲归乡的火轮,方才还在山头,这会已看不见了,只留下天边微微一抹红。
道上急驰的一队车马,眼见天色愈渐昏暗,带头的人不得不勒马停步,举起手势示意大夥停下休息。
一时,马蹄嘶鸣声混著车轮声,在空旷的原野中显得分外热闹,一群人说说笑笑,生火煮食的声响,在热闹中又增添一股温暖。
蓦地——
「老板,别挡在这!去、去、去!到旁边去!」喂马的骆大见一个身形高大的人手捧著堆草料,却呆呆的站在双眼发亮、口水都快流满地的马儿面前,立刻大声赶人。
不一会——
「求求你!老板,我已经忙不过来了,你别在这儿乱!去、去、去!到旁边去!」厨子高二眼角瞥见一个高大身影,频频将他准备好的食材打翻,同样不耐的出声赶人。
那高大身影慢慢踱到树旁,双眼瞪著营火,嘴张了张,逸出的却是一声长叹。「唉——」
「唉——」
突然,另一声长叹由他耳边传来,白骥舒偏过头一瞧,恰好迎上一双满含调侃意味的眼。
「骥舒,你这回出门可真让大夥开了眼界!」路家华笑著走近他。
「唉!」他又是一叹。「在外头跑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跑得这麽惨。」
遇著大事还好,他会硬逼著自己集中精神去做;偏是那些芝麻蒜皮般的小事,他心思总不自觉飘荡,以致频频出错。
近五个月时间,大夥也从一开始的惊异到慢慢习惯。反正只要见有人挡著了路、踢翻了东西,十之八九都是自家老板——白骥舒。
「你别再想啦,」路家华出言安慰。「明天就能到家,见了嫂子,包你相思病全愈!」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他喃喃道。「我到现在才体会到这样的心情。」
好像从一出门就开始记挂她了……想她现在怎麽了?会不会遇到什麽事?会不会被肚里的宝宝扰得不开心?会不会也记挂著他?
吃饭时也会想她吃了没?睡觉时也会想她不知睡得是否安稳?
自从她肚子愈来愈大之後,每回总要他替她揉抚後才能好睡,他走了後,她怎麽办?
一路上,他看到什麽、做了什麽,心里有什麽感觉都想跟她说,一回头才发现她不在身边,那感觉,真够酸涩的……
离家愈近,相思之情愈甚,他真恨不得能生出一双翅膀飞回家,也少受这分分秒秒的相思苦。
「好了、好了!看你这模样,好像只有你有妻子,只有你会害相思似的!」路家华的语调有些酸。
「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瞪著火光,白骥舒喃喃自语。
「什麽不好的预感!」路家华拍拍他肩头。「从你离家之後,白晋三五天就一封信的,你还有什麽好放心不下的?」
「前几个月还好,」白骥舒的嘴角因回忆而微微上扬。「白晋信里总详细写著念茗的一切,说她做了什麽、说了什麽;直到她生下孩子之後,信却愈来愈短,也愈来愈少提到她。我问他是不是出了什麽问题,他只说一切平安。」
「那还不好?」
「好!好得让我头皮发麻。」白骥舒站起身,烦躁的踱步。「那样的回应与从前太像,让我不得不担心——」
「你别瞎操心!」路家华尽力安抚。「总不会那麽巧!上回你出门,她把什麽都忘了;这回你出门,她又什麽都记起来了!」
他换个方式道:「再说,就算她记起,也不代表就会把你们那一段全忘了,你别想太多了!」他视线一转,伸手接过高二端来的肉汤、米饭。「吃饭吧!这几天忙著赶路,我瞧你什麽都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