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瞥见一个陌生女子一直朝这走近,看来像是唐小姐带来的侍女,但她的行动却有些鬼祟——
事情发生在瞬间,当那女子走到燕枫左后方时,突地将手中捧着的杂物丢开,右手亮出一把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燕枫刺去。日光下,剑身闪着诡异的蓝光,显见是淬了毒的。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唐蕴香一惊,她本能的伸手摸向配剑,剑还未拔出,事情已经结束了。
只见那一直不离燕枫身后、长得像个小村女似的紫衣女子,以极快的速度闪到燕枫身侧,右手往剑锋一夹,左手往刺客右肩一拍,轻轻松松就将敌人的兵刃缴到自己手中。
“你——”刺客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阮秋嘻嘻一笑,身子朝前一跃,右脚顺势踢出。
刺客往后一倒,旁边早有门人训练有素的将人捆起。走在前方的燕道悔仍旧谈笑自如,而那被狙击的目标自始至终不曾停下脚步,亦不曾看那刺客一眼。
事实上,苍燕门人表现得像发生这种事是再平常不过。
“燕伯父——”唐蕴香艰涩的开口。
“别在意,”燕道悔笑笑道,“小事罢了,倒是这人——”他瞥向被捆成粽子的陌生女子,嘴微微一撇,“恐怕不能还给侄女儿。做了这等事,总得招待她到苍燕门的刑堂玩玩。”
“不,”唐蕴香惶恐道,“初来乍到,就给伯父和燕哥哥带来麻烦,我已经够过意不去了,只是这人——”
她细细一看,眉轻轻纠起,“似乎不是唐家人,怕是不知在何地便混进来了。”
这次出门,为显出自家的地位,南浦老人特要她多带些仆佣婢女,就因为人多,何时在其中混进了一个陌生人,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查清的。
“无妨,”燕道悔摆摆手,“牧老鬼有的是查出来的法子。”
燕道悔一面引着唐蕴香往庄里走,一面又闲聊似的问起:“你爷爷呢?打算何时过来一趟?”
“爷爷他——”唐蕴香嘴里回答,眼却不自觉的一直往身后看去。那人看来像个文质彬彬的俊秀书生,遇到这样事却恁般镇定。看着他唇边淡淡的笑意,唐蕴香的心不受控制的悸动了。
燕枫并不曾察觉唐蕴香的心思,他看着拿着那把短剑把玩的的阮秋,忍不住低声斥道:“别玩了,当心一会儿伤了手。”
阮秋吐吐舌,将那把淬毒的短剑收好。
离他们有些距离的唐蕴香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她只是本能的看向燕枫身后那个相貌平凡的女子——
大约是个习过武的随身侍女吧?她想。
“阮秋?她是什么人?”
当夜,唐蕴香坐在镜前,让侍女替她梳整一头黑亮长发。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她整个人一怔,遂开口询问。
“今天替准姑爷挡了那一剑的女子啊。”唐蕴香的心腹阿芷一面替她拆下发上缀饰,一面低声应道。
“是她……”脑海里浮起一张模模糊糊的圆脸蛋。
“她可不是普通人,听说从小和准姑爷一起长大的,准姑爷的饮食起居全由她打理,平时日轩里虽也有别的奴仆,但能住进日轩的,只有这位阮秋姑娘。”
阿芷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尽数托出。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唐蕴香秀眉微蹙道。
“有人说,”阿芷看看左右后,才靠向小姐耳边小声道:“准姑爷已经将她收进房了。”
唐蕴香一震,编贝似的齿不自觉的咬住红润的下唇,“这是说燕枫他大的还未娶进门,就已经收了小的?”
“小姐,你别气啊!”阿芷忙出言安抚,“你也知道准姑爷身子弱,这阮秋从小就在他身侧,会收她进房也是情有可原。”
“既然如此,又何必谈这门亲事!”唐蕴香是大户人家的娇贵脾气,受不得委屈。“明日我们便跟燕伯伯告别,回咱府里去。”
“哎,我的大小姐啊,现在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阿芷急劝道,“那阮秋虽被收进房,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至今仍是个婢女身份,小姐可是堂堂苍燕门未来的门主夫人,犯得着跟她计较?”
“你是说……”
“这人现在不可得罪,甚至得多加笼络,待小姐顺利进了门后,再——”阿芷伸出食指,轻轻朝颈间一划。
“能这么简单就解决她吗?”唐蕴香忧心道。
“小姐,阮秋的模样你也见着了,论外貌,小姐胜她何只十分;说才情,瞧她那模样,怕连琴棋书画四个字都不曾见过,准姑爷又不是睁眼瞎子,怎会看不出小姐的好?”
一番话说得唐蕴香脸泛红晕。
唐家在武林中虽不见得位执牛耳,但也是响当当的武学名家,她的祖父南浦老人更是当今武林盟主的授业恩师,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又生得如花美貌,早在及竽前,上门求亲的人就多得几乎踏破门槛,是她自己眼界高,家人又舍不下她,所以才至今尚未婚配。
前年燕伯伯与爷爷提起这门亲事时,她还满心不愿。
她唐蕴香是什么样的人物,犯得着什么人不嫁,偏跑去嫁给一个体弱多病的药罐子?
是爷爷要她至少到苍燕门一趟,除了亲眼看看燕枫是什么样的人物外,也给燕伯伯一个面子,若是不满意,这婚事便就此打消。
就怕你见了燕枫后,一颗心就挂在人家身上,收也收不回了。
你燕伯伯当年跟你一样,嘴里说不愿,一见了莫小惜,可就忘了自己之前说过了什么,紧缠着人家不放,硬要人家做他妻子。
燕枫生得跟莫小惜一个样,我看你啊,怕也是逃不过的。
爷爷的话犹在耳边,唐蕴香也还记得自己心里是如何的不以为然:她会喜欢上燕枫——一个貌若女子的病弱药罐子?爷爷恁也瞧低了她。
如今,如今……
她叹了。
燕枫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是的,他生得很美,但却不见脂粉气,身形是比其他男子要瘦弱些,但却不减其气势。
他不像强势狂霸的男子,却也不是懦弱无味的书生,他有股特殊的气质,就像是……
唐蕴香细想着。
是了,就像是可以做到“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的感觉。
嫁给这样的男子,她心甘情愿。
至于阮秋——
就照阿芷所说吧,先将她收作自己人,待她进了燕家门后,再好好整治她便是。
不过是个婢女,有啥好担心的。
在苍燕门待了几日,唐蕴香总算承认阮秋不是简单人物。
燕伯伯那日虽曾说过要燕枫好好尽地主之谊,可自那日后,唐蕴香再不曾见过燕枫。她一个女孩子家,总不好追在男人身后跑,只好叫阿芷到日轩去打探消息,看燕枫到底人在何处,她也好与他“巧遇”——
偏得到的答案是千篇一律的“这要问秋姐”。
心想做几味小点让燕枫尝尝,要人去问问燕枫爱吃什么,得到的答案仍是那句“这要问秋姐”。
不管差人去日轩问什么,得到的永远是同样的回答。
好像整个日轩都归阮秋管,好像所有与燕枫相关的一切都把持在阮秋手中似的,她真只是个奴仆吗?唐蕴香开始怀疑了。
“阿芷,”这日午后,唐蕴香呆坐在房中,见窗外烈阳形成一片灿灿金光,让她脑中灵光一闪,“拣几样上得了台面的手饰,再从箱里取几块缎子,拿那只檀木盒装着,咱们到日轩去。”
不愧是唐蕴香的心腹,阿芷手脚利落的收拾,再拿块巾子仔细将盒子包好,顺手又取了一包银子在手,跟在唐蕴香身后来到日轩。
不待小姐吩咐,阿芷见了人便先问道:“这位姐姐,打扰了,请问阮秋姑娘现在人在何处?”
“秋姐自然是跟着少门主了;少门主在何处,秋姐便在何处。”这人回得也真妙。
阿芷也不生气,手里揣了十两银子,亲亲热热的握住那人。她细声道:“姐姐,我家小姐有事想找阮秋姑娘谈谈,烦你想想,哪儿较容易遇着她呢?”
在日轩当差的,全是由整个苍燕门中细细挑就,若是为了钱财就能出卖主子,恐怕是进不了日轩的。
这女子巧劲一施,十两银子又回到阿芷手中。她看了等在一旁的唐蕴香一眼,低声道:“你们到心居看看吧,少门主看夫人去了,秋姐大约也在那的。”
说完也不等别人反应,径自收拾了东西离去。
唐蕴香与阿芷对看一眼,不懂此人为何先前不说,后来却又透露了讯息。
“我看大约是明白小姐是未来少夫人,所以才……”阿芷喃喃道。
“阿芷!”唐蕴香羞红了脸,“八字都还没一撇,你少在这胡说。”
“是、是、是。”阿芷虚应了三声,换个口气又道:“小姐,你说咱们现在是不是到心居去?”
“当然去,好不容易知道他的行踪。”唐蕴香轻咬下唇:
“他?是他还是她啊?”阿芷出言调笑。
“当……当然是阮秋。”唐蕴香说得有点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