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阿秋点点头,“你要不要睡了?”她总觉得他的脸色愈来愈白。拉起他身上的白狐裘,她替他盖好,“你别担心,等你醒来的时候,你就会看到你的家人,我会把一切事都办好的。”
“我不担心,我只是怕——”怕这小女孩的命会给自己害了。
“别怕、别怕……”她像个小姐姐似的轻拍着他的头,“你好好睡吧!我会保护你的。”
看着她的模样,燕枫实在不愿告诉她,虽然他个儿比她小一些,可论年岁,他还比她大上两年呢!
就让她以为自己真的比她小好了。意识朦胧中,他这么想。或许,有个姐姐也是不错的……
“我走喽!”
小屋里,梳着两根朝天辫的女孩已经走到门边,想了想,又回头走到床前。
“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听你话,只是,”她担忧的看着床上的人儿毫无一丝血色的脸庞,“我真的很怕……”她数不清第几次的伸手探向他的鼻,总觉得他的气息比上一回又淡了一分。
昨天办完他交代的事后,她原想看他一眼就好,只要确定他真的没事,她就会乖乖到阿菊婶家去的。
可是他看来一点也不好,僵僵的躺在床上的他看来就像……
摇摇头,甩去不好的联想,阿秋对着昏睡中的燕枫说道:“我怎么样也没办法把你一个人丢在这,所以……所以我就留下来了。”她有些心虚的转开头。
“我知道你要我别再回来,我也知道不守信用是不对的,可是我就是放心不下。”她低着头小声的说:“我只是去破庙那看看,我只是去看看你的家人来了没。如果他们来了,我就乖乖的到阿菊婶家去;如果他们没来,那……那……”她的眉苦思的纠起。
“那我就等到他们来!”好不容易想出个好答案,阿秋高兴的拍了拍手。
“那……我走喽!”阿秋走到门边,拉开门,她再次转过头对着床上昏睡的人儿说:“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后,她小心的合上门,急急的往村尾破庙跑去。
到了破庙口,只见这颓圯的建筑里毫无人烟,顶多只有两只不识相的老鼠,匆匆的白干草堆中窜过。
阿秋的眼失望的黯下了。她咬着唇站在庙口,惶徨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早知道便问清楚他家在哪,就是地方再远,她也会送消息过去的,万一他的家人没寻到这儿来……
脑里浮起他再也不会醒来的样,刹那间,那模样又与娘亲将走之时的身影相叠,叫她的心一下子紧缩的发疼,疼得她眼里都渗出泪来了。
揉揉眼,她在破庙外寻个地方坐下。不管如何,她非得等到他的家人不可。
心里才下了决定,远远便传来马儿奔跑的声音,阿秋一听,眼儿一亮,原想上前去等,想想又觉不妥。
要是他的家人告诉他在这破庙见到她,他便会知道她不听话,说不定会惹得他像那天那般生气,不行、不行,她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是。
阿秋的心里这样想着。
才藏好自己,马蹄声已然停在庙口。
“副座,这儿有间破庙,不如让大伙儿先在这歇歇p巴。”
被称作副座的男人身着黑色劲装,外罩同色绣银线的衫袍,脸色带着天生的红润且神情十足肃穆。
就见他利落的翻身下马,点点头后,率先往破庙走去。才踏进庙里,他眼神一动,侧首看向身旁的白发男人。
白发男人生得童颜鹤发,叫人猜不出年纪。只见他头轻轻一摇,仿若什么都没察觉的盘腿而坐。
白发男人乃苍燕门门主燕道悔的拜弟——赛华陀封至尧,他自怀中掏出个小笛,轻轻一吹,一会儿,便见一阵疾风伴随着嘹亮的鸟鸣袭来。
“阿雪,”封至尧低声道,“你找着你的主人了吗?”
停在他肩上,名唤阿雪的白色大鹰低声咕噜,那细微的声音透着的凄楚,是这几日来苍燕门上下皆已尝得太多的。
双手紧握成拳,那被唤作副座的男人,也就是人称百眼判官的陆笙成,又再一次的承受着内心的谴责。
他不该一时松懈,竟让家里那疯丫头领着少主偷溜出庄,害得少主被贼人所俘,如今生死未卜……
“笙成——”
封至尧见他神色不对,便要开口安慰,怎知道肩上的雪鹰却突地焦躁不安的蠢动起来。封至尧才刚吐出两个字,雪鹰早振翅从破败的窗棂处飞离。
“怪了……”看着刚踏进破庙的蓝衣男子,封至尧嘴里不禁喃喃。
怎么阿雪最近和屈堂主这么不对盘?那样子就好像连和他共处一室都不愿似的。
“屈堂主,”陆笙成将眼光移向脸色苍白的屈令,“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有!
屈令神色怪异的直盯着神桌处瞧。他原以为副座一人庙里便会发现已化成尸水的少主,怎么知道等了良久还是不见反应,等他进入庙里才发现,空气中并无任何异味,神桌底下也未流出任何脏污,难道……
“屈堂主,莫非这神桌有什么奇怪之处?”封至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然开口发问。
“不……”感觉额上渗出汗滴,屈令强笑道: “我只是——”
借口还未想出,陆笙成已不耐的趋前掀起神桌上蒙尘的暗红方巾。
“别——”
眼看阻止不及,屈令反射性的闭上眼,就怕见到少主还昏在桌下。
“屈堂主?”
陆笙成的声音一入耳,屈令牙一咬,眼睁开,伸手就要掏出兵刃——
这才发现陆笙成和封至尧皆皱眉看向自己,而神桌底——
空无一物!
他再细看。没错,那有些腐朽的木桌底下,除了几丝干草屑外,什么也没有。
少主呢?
脑海不断考虑着各种可能性,但没有一项是利于自己的,屈令只觉几乎要被自己的汗水浸透,而那张斯文的俊脸,也愈发显得毫无血色。
“屈堂主大约是不堪这几日的奔波,以致心神浑沌了。”封至尧站起身,“我看便让屈堂主先行回庄——”
“不……不用了,”屈令转向封至尧,“我没——”
话还未说完,窗外便传来一声清晰的抽气声。
屈令脸色一变,身影一闪,再出现时,手上已拎了个小女娃儿。
陆笙成和封至尧早在踏进破庙时便发现窗外有人,只是那呼吸声听来沉重,显然不曾习过武,所以两人便暂且不理。
这时一见,果然只是个寻常的乡下孩儿。陆笙成忍不住暗自摇头。这屈堂主未免也太沉不住气。
他哪知道屈令为了燕枫未在破庙之事,精神已太过紧绷,这时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够让他心惊的了,何况是这么清楚的一声吸气。
被人揪着衣领提在空中,阿秋却连眼泪也没掉一滴,她脸色发白的盯着眼前这张脸,心里暗叫一声糟。
没想到他的家人没来,仇家却寻来了!方才在窗外她还不十分确定,如今眼几乎就贴在这人脸上,她才敢肯定,这人便是她得小心、注意、避得远远的两人中的一个。
“你放开我!”一想到他的交代,阿秋开始在空中扭动挣扎起来,“你放——”不动还好,一动便觉这人掐得愈紧,紧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屈堂主,快放下这孩子!”见屈令神色有异,陆笙成急忙喝道。
这孩子认识他!
从她的眼,屈令明显看出这点,一个乡下孩童会认得苍燕门的火燐堂主,这只有一个可能——
眼中露出杀意,屈令的掌愈收愈紧,嘴里还不忘对陆笙成道:“副座,这人形迹可疑,待属下好好盘问。”
阿秋一听,挣扎得更凶了,“放……放开我,你这坏人!你放开我!”仓皇扭动间,怀里一件红通通的东西便掉下了地。
“血燕!”
在场三人同声一呼,陆笙成一回过神,便伸手欲夺那孩儿,“屈堂主,快放开她,她一定知道少主的下落!”
避开陆笙成的掌风,屈令往后一跃,“副座,这孩子说不定是贼人派来,先让属下试试她再说。”说着右掌暗暗使力,转眼间便要扼死这女娃。
“屈令,你疯了吗?!”陆笙成身影一变,宛如鬼魂似的紧黏着屈令,但却迟迟不敢出手,就怕万一伤了那孩子,这世上便再也没人知道少主的下落。
封至尧可没这般顾忌,他心想:就算真打中了这孩子,也有他这赛华陀替她救治,这可是其他人求也求不来的!
被苍燕门的两大高手一起夹攻,屈令在数招之间已显落下风,只见他突地提气纵起,拼得一瞬便待掐死这孩子,然而手上突来的剧痛让他手一松,身形一滞,封至尧的杀招便在这时间准准的招呼到他身上。
“乖阿雪。”封至尧一边抱住那自空中落下的孩儿,一边不忘称赞突地飞进庙里的雪鹰。
雪鹰乖巧的立在地上的燕形坠饰旁,嘴里不断发出满足的咕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