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娃儿一听眉眼都笑弯了,这事她既已揽上手,就绝不会放下不管,原本还以为得跟阿叔好好磨上一磨呢,还好。
“这——”
孙老头呆了呆后说:“这怎么成?”若是没他跟在身边,那玉坠子——
他本能地抬手摸了下怀中的布包,若是托他们前去寻找少爷,少不得要把信物交给他们,而万一他们拿了东西就走人,那他要怎么对老爷交代?
像是看透他的想法,应铁衣的眼神带了点嘲讽。“那东西我们用不着,老丈尽可把东西带回。”
孙老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不全然是因为这个……”
“阿叔,没有那玉坠子,我们要怎么找到孙家少爷?”裘娃儿好奇地问。“要是运气好真找到了,他却不信我们,不肯回家怎么办?”
孙老头忙在一旁点头。“若是老汉在,要说服少爷也容易些。”
应铁衣撇撇嘴。
“我和锡魔老人还有些渊源,要找他的徒儿应该不会是件太难的事,至于他回不回乡——”
瞧他的脸色便猜得出他接下来那句话大概不会太好听,裘娃儿忙扯扯他。“我们总会想办法劝他回去的,对吧?”
看着她那带着讨好的眼,应铁衣嘴动了动,终究没有把话说出口。
孙老头睁大眼看着应铁衣和裘娃儿,半晌,突然跳起身朝应铁衣一拜,头才一俯,眼角便见到衣袂飘飘,礼还未行,应铁衣人已经闪到一旁。
“不必行此大礼,”应铁衣的语气依旧冷冷淡淡。“我做这事并非为了你。”
若不是娃儿已经答应帮忙,他才不会插手管这事。
裘娃儿自然知道应铁衣的性子,偷偷从睫下瞧他,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
孙老头尴尬地站在那。“不管如何还是谢谢两位,否则老汉恐怕——”
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小铁突然清了清喉咙。
“呃,”孙老头转向小铁。
“自然也要谢谢这位小侠。”
一句小侠就让小铁乐得像在空中飞似的,他轻咬了咳,假作谦虚地说:“不,这没什么。”
看他那模样,让裘娃儿好想一拳打掉那讨人厌的表情,脑中灵光一闪,她微蹙的眉头一松,唇角也添了笑意。“小铁,你就别客气了,老伯是该好好谢你。”
这话谁人说都不奇怪,就裘娃儿说来特别让人生疑,小铁看着她,满怀戒备地说:“二小姐何出此言?”
“因为你还得一路跟着孙老伯回家,所以啦,他多说几声谢谢也是应该的呀。”
裘娃儿一面倒茶,一面轻描淡写地说。
“我要跟他一起回去?”
小铁倏地站起,手指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孙老头,一脸惊讶地喊。
裘娃儿点点头,将倒好的茶移到每个人面前。“老伯一个人太危险啦,来的时候丢了行囊,回去的时候要是连那玉坠都丢了怎么办?”
孙老头一听深觉有理,忙对小铁示好地点点头。“要麻烦小侠了。”
“等、等等!”
小铁急道。“这可不成!”
应铁衣亦微皱着眉看向裘娃儿。
“为啥不成?”
裘娃儿微挑起眉。
“因为——”
他可不想陪着老头龟步似的走上好几个礼拜,更别提这一路或许还得听他唠唠叨叨,他小铁最没耐性了,这样的日子他可过不了。
“因为——”
他眼珠子转了转。“因为我得服侍爷呀!”对自己想出的理由感到十分满意,小铁露出了自得的笑。
“啊,这你不用担心。”裘娃儿笑得眉眼都弯成月。“服侍阿叔的事,我来就可以了。”
一旁的应铁衣发出像被呛着的声音。
“你?”小铁古怪地看着她。“不好吧?二小姐是被服侍惯了的,怎么做得来这种事?”
“怎么做不来?总之阿叔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这不就成了吗?”她眨眨眼,甜笑地说。
“哪这么简单——”
“好了,”应铁衣开口了。“从谷里吵到谷外,你们不累吗!”
小铁不甚情愿地闭上嘴。
裘娃儿吐了吐舌,乖乖地坐到一旁等阿叔决定。
应铁衣的眼在小铁与老者之间徘徊,他并不在意老者一路是否平安,但娃儿似乎已对老人产生情感,若是这人出了事——瞧他毫无警觉的样,要不出事也很困难,到时娃儿哪能不自责?
让小铁陪着老人回乡是个不错的主意,小铁功夫虽还不到家,但一肚子的精灵古怪,想是出不了事的,然而他心里实在不愿小铁离开。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裘娃儿一眼。
娃儿哪懂得他的心思?她正一面喝茶,一面吃着碟中的蜜果甜糕,应铁衣瞧她天真的模样,不禁在心里一叹,若是她注意力全放在吃食上,那倒还好应付,怕的是——
他摇了摇头,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害怕起这么一个孩子。
“爷?”
见主子像沉于思绪中,小铁出声低唤。
“唔,”应铁衣回过神来,看着三人期待地望着他的眼神,他略咳了咳后道:“小铁。你就陪着老丈走一遭吧。”
“爷——”
他不甚甘愿地拉长声音,但心里也知道主子作了决定的事是没有转圜余地的。
“总得有个人去,”应铁衣看着他。“你要不去,娃儿大概会自个儿上阵。”
“嗯,”娃儿点点头。“不过是几天路程,等送了伯伯回家后,我再到荆城找你们也行。”
小铁看了看孙老头和裘娃儿,这两个人凑在一块,大约走不了多久又会出事,出了事还不是又得累得他四处奔走,与其如此,倒不如他认命些,把这段路忍过了算。
“我去吧。”他叹道。
应铁衣点点头,接着抬头看看天色。“时候不早,也该上路了。”
“等等。”裘娃儿拉住他。“阿叔,你不把面具卸下了再走吗?再说小铁脸上的胶再不洗掉,怕他要变成未老先衰的小老头了。”
应铁衣睨她。
“我觉得这模样倒挺不错,至少戴着这面具说话,你还比较懂得害怕。”
“嘿嘿。”
裘娃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眼角瞥见小铁像痒得难受的样子,他对着裘娃儿道:“你和老丈到门口稍等,我跟小铁一会儿就来。”
点点头,裘娃儿与孙老头先下楼,两人站在店旁,孙老头一会儿看看店里一会儿看看她,忍了好一会儿终于把话说出口:“娃儿姑娘,你说的面具是啥?我见那位爷脸上什么都没有啊。”
裘娃儿笑道:“那面具很薄,戴着是看不出的,阿叔有好几副那样的面具呢,听说制作很费功夫,不过只要往脸上这么一戴,马上就成了另一个人,简直就跟变戏法一样。”
“原来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孙老头道。“不过为什么不做好看些的面具,要做那样一副棺材板似的脸呢?”
“我阿叔已经生得十分好看了,干嘛还戴什么好看的面具?当然是要奇怪些的才有意思。”裘娃儿理所当然地说。“倒是这副腊黄的死人脸,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是棺材板就是死人脸,你们就不怕爷听了发火?”
突然从身后冒出个声音,孙老头急忙回头,就见一个俏皮可爱的小男孩拎着包袱站在那,一双灵活的眼里盛满笑意。
“小铁,”裘娃儿走向前细看着他的脸。“你脸上有皱纹耶。”
“皱、皱纹又怎样?”小铁明明很在意却又嘴硬。“爷说过几天就会好了。”
“是没错,”裘娃儿微微颔首。“不过,也有可能好不了唷。”她故意吓他。
“胡说!”
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又有些害怕,小铁求证似的回头道:“爷,你说二小姐是不是故意唬弄我?”
孙老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一瞧,险些连呼吸都忘了。
他不知该不该以美字来形容一个男人,然而这却是在见到眼前人时,第一个浮现在他脑海的字眼。
他的瞳眸深邃而内敛,幽幽然如夜里一汪冷湖,他的唇、他的鼻、他的肤,全完美得足以教人心魂震荡。他与裘娃儿同样都可称作美人,但如果说裘娃儿如日般温暖宜人,那么这人便是湖里的月,你摸不着,甚至连上前触摸的资格与勇气都没有。
要知道在摸到月前,你得先进湖里去,而那湖,是会淹死人的。
奇怪的是,裘娃儿却似乎完全没感觉到这些,她上前挽着应铁衣的手臂,爱娇地笑说:“阿叔,你说我有没有骗他?”
应铁衣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是有可能好不了,”他看小铁哭丧着脸的模样,眼里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如果你这几日又把胶涂上脸的话。”
他才没这么笨!小铁横了裘娃儿一眼。“就知道二小姐爱吓人。”
看应铁衣和两个小孩相处的模样,孙老头几乎要以为方才对他的感觉全是自己过敏,直到应铁衣转向他,孙老头才确定那感觉并非是假。
仿佛天才刚刚放晴,却又转阴转冷,应铁衣轻轻对他点个头,转身对小铁交代了几句话,便与裘娃儿往另一个方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