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穿的是什麽裙子嘛!拖这麽长,害我走路跌来跌去的,我看再过几天你们就认不得我啦,我一定会肿得跟猪头一样,下次见到长得像猪的人,记得跟我打一声招呼啊!」小蛮咕哝地埋怨。
他闻言频频忍住笑意,说道:
「不会这麽严重,断月会在你身边提醒你,过一阵子就习惯了。姑娘家那些拈针绣线的,我知道你不会,也不勉强你,但是起码要像个姑娘家吧!免得传了出去说我凌飞扬有『断袖之癖』,娶了个男人进门,到时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小蛮皱皱她那小巧的鼻子,回道:「那有什麽关系,我才不在乎人家怎麽说呢!」
「我晓得你不在乎,不过就当是为我做的一点小改变,好不好?还有……」凌飞扬警告她,「你玩归玩,可别玩得太过火,有危险的事一概不许。听到没有?」
小蛮吐吐舌头,腻在他身旁撒娇不依。
文漱玉旁观这一切,不得不对凌飞扬投以崭新的眼光。他在处理公务一样很有魄力,从不拖泥带水,该报的恩、该讨的债他也是一丝不苟。
但是该怎麽说呢?他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常会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尤其是在面对小蛮的时候。
她实在是个纯真、可爱、没有心机的好女孩儿,虽然私底下他仍然为席姑娘抱不平,但是他可以理解他们庄主为何会对小蛮另眼相待,她爽朗的性情实在很难不讨人喜欢。
文漱玉对接下来的发展,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他的耳朵听到小蛮抗议的声音,「我哪有那麽坏,顶多惹点小麻烦而已,你不觉得我这几天特别乖巧吗?」
凌飞扬盯着她言道:「有吗?就怕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你一调皮起来,不知道要给我惹多少祸呢?」
周围的人闻言都在窃笑,小蛮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凌飞扬见状连忙岔开话题,「刚才夫子走的时候,他的神情怪怪的,是怎麽了?」
小蛮眼珠儿溜溜的转动,三步并二步跳到凌飞扬身边,说道:「夫子说我很有天分,要我好好学。他还说断月的琴学得很好,就让断月有空的时候指点我好不好?」她拉着他的袖子,一脸祈求。
凌飞扬闻言为之一怔,小蛮对琴艺有兴趣倒是颇叫他意外。她像只坐不住的跳蚤,原来他的打算只是藉此陶冶她的性情,别再这麽毛毛躁躁的,没想到会有这麽大的收获。既然如此,他也乐见其成。
「你想做什麽都好,只要不会伤害你的身子就行。倒是难得你会对琴感兴趣。」
凌飞扬不在意的回答,自然的伸手帮她理理飞乱的发丝,拿掉沾在她身上的杂草。她发际所沾上的泥巴挺碍眼的,他也顺手替她抹去了。
小蛮顿觉甜孜孜的并没有回答,心中隐隐约约觉得做他的未婚妻,好像并不是那麽难以接受。之前她之所以排拒,实在是以男孩的身分生活太久,久到连与异性相处,都当作好朋友看待。
现在一恢复女儿身,长久以来,蛰伏在心中的女性自觉慢慢觉醒,她其实挺喜欢与他在一起甜甜的感觉。
断月却在一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文漱玉瞥见,讶道:「断月,你怎麽了?脸色这麽难看?」
她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於忍不住开口求饶。
「庄主,可不可以……别让我……教小姐学琴?我资质愚钝,琴艺也还未到家,我怕反而耽误小姐的进度。」
小蛮闻言冲口而出,「那怎麽行?我……我是说……」支支吾吾的,一定有问题。「断月她弹得很好,不会有问题的。」
断月回道,「可是我怕我会受不了。」她瞪了小蛮一眼--後者正得意洋洋的看着她,继续言道:
「小姐……弹琴像杀猪似的,才刚练习,琴弦就被她弄断好几根,夫子被她吓得一口茶喷了出来,差点被呛死,下次肯不肯再来教,还很难说。」
凌飞扬和文漱玉两人闻言一怔,随即难以克制的爆笑出声,而小蛮仍迳自得意洋洋,没有半分惭色。她只要一想到断月在旁痛苦万分的表情,就觉得一切值回票价。这麽好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
除了学琴之外,小蛮其他的成绩一样惨不忍睹。
她的画像鬼画符一样,没人看得懂,东一撇西一撇的,让教画的夫子看了差点气得吐血。而上四书五经时,她猛打瞌睡,那些之乎者也,她念着念着,头也跟着摇晃,最後就梦周公去了,而且动作还自然的很。
凌飞扬为此苦恼不已,而她依旧悠哉悠哉的,吃得饱睡得好,完全不受影响,三不五时还能偷溜出庄,到外头溜达。
在这里,她吃的好、睡的好,所有用的穿的,都比以前好上百倍。可是她有点寂寞,有点孤单。
她回想起从前,那时她成天和邻近的伙伴们玩在一块,回家时老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不是这儿擦破皮、就是那儿弄伤了腿,从来没有一次是完整的,爹也老是一边责备一边替她上药,连她的衣服都顺便帮她缝补好了。
因此小时候,在油灯下拈针弄线缝衣的父亲,就是她脑海中最深刻的记忆。
突然涌起的思绪,让她脆弱的心一时招架不住,就这麽眼泪扑簌簌地沿着面颊滴落在衣襟上,水渍渲染的印子越来越大,终成一圈涟漪。
「小姐,庄主请你到书房一趟。」丫鬟小翠平板的说。
「是吗?」她暗地里擦乾眼泪,问道:「有什麽事?」
「庄主没有说,我们做下人的不敢妄自猜测。」
「喔!」
小翠催促的说:「快走吧!庄主要你马上去见他,去晚了我会捱骂的。」
小蛮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才由小翠带路。
这山庄的仆人个个都怪怪的,从来没有给她过好脸色。每次面对她时,不是平板而疏远,就是冰冷冷的,没有半点人情味。她想破头,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得罪他们,竟然惹得他们上下一致的对她开炮。
好在山庄规矩极严,他们倒还严守上下之分,没有任何越矩的举动,小蛮也就懒得跟他们计较。
原来席幽人对人和气,待下人又宽厚,虽然没有明说,但山庄内上上下下的人都当她是未来的庄主夫人。谁知凌飞扬突然蹦出个未婚妻,使得席幽人的处境有些尴尬,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是强颜欢笑的神情却瞒不了任何人。
有些下人为席幽人打抱不平起来,进而对小蛮的态度就有些不对劲。这个内情庄内上上下下都清楚,就是三个当事人不明白,也没有人会鸡婆到去跟他们说明原委,所以弄得小蛮莫名其妙,凌飞扬和席幽人被蒙在鼓里。
「怎麽啦?什麽事惹得你不开心了?」凌飞扬温柔的声音突地响起,原来她一路上胡思乱想,竟不知何时已进了他的书房。
小蛮努力吸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道:「没什麽,你怎麽有空找我来?」
他白天忙,晚上也忙,早上、中午和晚上用膳的时候他照样忙,她已经接连好几天没有见到他的人了。
凌飞扬凝视着她半晌,最俊肯定的言道:「你不对劲,到底怎麽回事?」
小蛮装作不在乎的耸耸肩,「没什麽,只不过没人陪我玩。有些无聊而已!」
「不是有断月陪着你?」
「她?」小蛮嗤之以鼻,「她满脑子八股思想,比老夫子还要正经,老是不许我这、不许我那的,如果真叫她成天陪着我,那我才受不了呢!」
「对了,你找我来究竟有什麽事?」四处梭巡一下,看到桌上有盘糕点,她便老实不客气的跳上椅子,拿起一大块大快朵颐一番。
「不会只是找我问些八卦问题吧!」她口齿不清的说着。
「我这几天收到很多投诉。」
「啊!」小蛮猛地咽住,诱人的桂花千层糕卡在喉咙可不怎麽好玩。「你说什麽?」她装迷糊。
「怎麽?作贼心虚了?」凌飞扬取笑她,顺手倒茶帮她解危。
「谁说我作贼心虚?咳……咳……」有什麽藉口可以搪塞呢?「咳……咳……」怎麽脑袋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出来?
「三位夫子这两天都跟我开口说要辞职不干,他们深惭无能教导你,要我另觅良师,你怎麽说?」
小蛮见事迹败露,嘀嘀咕咕的道:「我能怎麽说?我一上课就想睡觉嘛!谁叫夫子的声音那麽有规律,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这又不能怪我。」
凌飞扬闻言也只能长叹一口气,实在是深感无能为力。
要把她当成男孩子嘛,偏偏她是女儿身;若把她当姑娘家看待嘛,全身上下又找不到一点女性的温柔,这可真是难倒他了。
「这样吧!」他沈思半晌,终於作了决定。
「每晚晚膳过後,你到我书房来。」
「干嘛?」小蛮还迷迷糊糊的,不知即将要落入猎人的陷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