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晚上他因为当天到鲁维叶跑了一趟,回来得特别晚。他决心再找一些新的贸易伙伴,花了一天的工夫,结果颇有进展。他想在法国的羊毛业中分一杯羹,还打算在发展奇速的丝织业中碰碰运气。目前拿破仑正待在圣赫伦那岛上腐烂,能和上流阶层沾得上边的工业自然大有可为。
他疲累不堪地走进套房,迎面却看见若薇坐在房间中央的浴盆里。烛光照耀在她脸上,耳后和颧骨下都形成动人的阴影。她颈旁冒出一丝丝蒸气.在她头顶上盘旋,然后升高至天花板。她往头上抹着肥皂,镇静地望向闯入者。等她认出是蓝道,微微睁大了眼睛。每回她出浴时他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自从在伦敦那天早上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身无寸缕。
"我还以为是女侍呢!"她说道,音调比平常稍高。"她去拿毛巾了。"少白痴了,她立刻告诉自己,他从前又不是没有看过你,房中立刻充满强烈的紧张气氛,几乎肉眼可见。自从伦敦那天早晨以后,若薇从未如此清楚地觉悟到他是个男人,恼人的记忆折磨着她,她往水里缩了几英寸。蓝道好像被钉死在地板上,他的嘴发干,明亮的眼眸一眨也不眨。他运用了超人的意志力才将注意力从她身上转开,专心望着自己的指甲。
"抱歉,我在卡恩待得比预定的时间久-一"
"你的事情办好了吗?"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使声音保持正常。
"我……是的。"
"嗯……我马上就可以洗完了。"若薇说道,蓝道往后退一、两步,直到肩膀抵住房门。他的脉搏加速,浑身不自在。
"不用急,"他说道,他还能如常说话真是奇迹。"我要再出去一下——一还有些事情没办完。"
若薇注视着他离开,然后如释重负地靠在浴缸边缘上。她洗完澡便早早上床,竖起耳朵注意听套房门钥匙转动的声音。整夜她就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度过,要等到他回来才放心。他直到早上才回来。
若薇肿着眼睛昏昏沉沉地醒来,听见有人走进套房,便拿了一件和睡袍相配的外套披上,打开自己的房门。她看见他时起初还有点惊讶和担心,继而便感到厌恶。她闻到廉价妓女身上浓重的香水味,那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他的衣衫凌乱,满脸胡渣,眼睛也和若薇一样布满红丝。若薇忍不住开始想象他和别的女人在床上翻滚的情形,气得喉间梗塞。下流的无赖!
"今早我们可真是同病相怜,不是吗?"他说道,声音温柔得出奇。
"怎么会?你满身都是娼……婊子的味道。"
"你很可能说对了,"蓝道表示同意,脱下外套扔在地板上。"不过你应该记得,这点我们早就已经达成共识。我如果有需要,就到别处发泄。难不成原来你情愿我上你的床?"
若薇怒不可遏。"你使人作呕!"
"我是个无拘无束的未婚男子,这有什么好恶心的?"
"只要是愿意把裙子掀起来的女人,你就可以跟她上床。"
蓝道伸出手打算摇她,但她稳稳地站着不动。他自弃地拐起嘴唇。他是怎么了?她为何能够挑起别的女人无法满足的欲望?他不能让这种情形再继续下去,否则他非发疯不可。
"我很怀疑你为何要和我进行这种无谓的争吵,"他柔声说道,握住她的上臂。"你是否记起了我是很容易将言语付诸行动的?"
"如果你是在暗示我企图挑逗你,"若薇颤声说道,蓝紫眸冒火。"那你就错了。我是因为无法隐藏对你的滥交行为所感到的憎恶才不得不说。""那你就设法隐藏吧,"蓝道对她提出忠告,将她往前拉了一英寸,两人几乎相触。她的个子好小,头还够不到他下巴。"不然我可能会不顾一切……把注意力放在身边可资利用的女人身上——而通常就是你。"
若薇恨不得赏他一记耳光——不过她记起了上回这么做的后果。她浑身僵硬,紧握双拳。
"那你就再对我用强啊!"她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反正那也不足为奇。"
他猛然放开她的肩膀,捧住她的脸。
"你倒说说看你对我有什么吸引力,"他柔声说道。"你就像冬天的积雪一样'温暖'。你不知好歹而且高傲,每次我一碰到你你就忙不迭地躲开。你一个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只可惜我没有那么自足。我在毫无温暖的家中被禁锢了好些年,终于忍不住开始向外寻求温暖。而你正是在这种追寻的过程中第一个受到伤害的人。"
"你在说什么?"若薇低声说道,他似乎充耳不闻,又继续说下去。
"我居然会被你吸引实在是一件很讽刺的事……那是一种疯狂的欲望,想凭着自己的双手融化冰雪。可是我又不敢,因为在积雪表面下似乎空无一物,你将就此融化消失,什么也不留。"
"你疯了!"若薇喘息道,当他将她拉得更近时,她颤抖不已。蓝道看见她极度恐惧的眼神,咒骂着呻吟一声放开她。
"我是疯了,"他同意。"希望上帝助我不再渴望你。"他旋身走进自己的卧室,甩上房门。若薇既震惊又困惑,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她在他身边安全吗?他准备自制到何种程度——她是否能指望他遵守诺言?两人在当天晚餐以前再度碰面,彼此心照不宣地同意忘却过去二十四小时内所发生的事情。蓝道走进来的时候,若薇正在起居室角落埋头看书,一头秀发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她缓缓抬起头,看见他立刻使她腹中抽动。一定是饿了,她告诉自己。他身穿海蓝外套以及雪白的衬衫和长裤,脚上套着黑色长靴,浆挺的白领巾和他喉头的肤色形成强烈对比。若薇已渐渐习惯他黝黑泛金的肤色,不再觉得奇怪或难看了。他虽然不算俊美,不过她可以明白为什么有许多女人渴望他。他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粗扩、生龙活虎又英气逼人,让女人强烈感觉到自己的柔弱。他的反覆无常更增其魔力。他的眼神变化奇速,时而冰冷,时而欢悦,有时还像是在对她提出挑战,看她是否能测知他当时的感觉。
"你一直待在这里就像只笼中鸟。"他沉稳地说道。
若薇边回答边起身。"提供我娱乐又不是你的责任。"
"你到法国来就只待在这个小地方。我想带你到别处看看。"他的态度很实际,但口气中却有一丝抱歉的意味。若薇毫无把握地打量他。他为何在乎她是否高兴?跟他来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你打算从今晚开始吗?'她问道,对他那一身装束点头示意。
"那要看你是否愿意出去晚餐。有个地方——"
"我要先问你一件事。"若薇说道,用一口贝齿咬着下唇。她趁他不在的时候,已经决定最好还是和蓝道化敌为友。她没有力量和他长期抗战。"你仍然愿意停战吗?"若薇边说边伸出手。他犹豫了一下,例照做了。蓝道握住她的手不放,眯起眼睛似乎打算看透她的心思。仅仅这么一握手便使若薇感到温暖、安全、满足,这实在令人惊讶。使她烦恼的是她不希望他放开自己的手,等他终于这么做了以后,她极力克制才没有伸手去拉他。她指间仍留有他的余温。"接下来几天我有空,"蓝道说道,替她加上外套。"我想我们可以去拜访我的一位老友。""哦?"若薇实在很难专心去听他在说些什么。她开始发觉,蓝道有时候实在很好。"是谁?"
"有些人叫他加莱之王。"
"到底是谁?"
"当然是美男子贝于曼。"
在接下来两天乘马车前往加莱的旅途中,若薇问了不少有关那位美男子的事。蓝道告诉她好多精采的故事,她简直无法相信那些是真人实事,怀疑是他用丰富的想象力编出来的。但他一再保证,他所说有关贝于曼的轶事都是真的。贝于曼是在丑闻中逃离伦敦的,并且留下大笔债务。他的瓷器、手抄书、家具、藏酒和收藏的艺术品都由克莉丝蒂公司公开拍卖,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他和摄政王乔治四世的友谊也很出名,殿下和一群效仿他的人常到柴斯特菲街四号去拜访他,请他就服装和风格提出意见。
"谣传说,"蓝道告诉她。"他的手套由三个人负责制作,一个做拇指,一个做其他手指,还有一个做手掌部分——"
"我不信。"若薇叫道,她向他靠近一些,直直注视着他。"你和他常常见面吗?"她问道。蓝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没去吻她柔软的嘴唇。他笑笑,微微垂下眼睛偷瞄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