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啰。"他说,他的声音充满了若薇所不了解的温柔情感。她的视线饥渴地在他身上梭巡。他高大的身体穿着长靴、皮裤、白衬衫和一件合身的外套,看起来异常英挺。他看起来多么活力充沛,仿佛准备拔剑面对这个无情的世界。若薇看着他,感到自己有如苦旱已久而后得到甘霖滋润的土地。
"一切事情都顺利吗?"她问道,他低头对她微微一笑。
"大部分是。土地已经以公平的价格卖给佃农了。还剩下那座城堡,但也有预定的买主。"
"我很高兴。"
他看起来有些不同,若薇慢慢地发觉。他比较开朗、比较轻松、比较愉快。他的魁力倍增,要不然就是她比以前更为他所吸引。"跳华尔兹,"蓝道凝望着她,心中急急找寻一个可以搂住她的借口。"多么不名誉的举动。"
"我没料到会有旁观者。"
"加入一位共犯如何?"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紧紧握住她的手,领她进入舞池。音乐在他们四周缭绕,催促、迷惑、诱导着他们。
"不行。"若薇抗议,笑着想抽回手。
"为什么?你不能否认你想跳舞。"
"因为,"他的手搂上她的腰时她紧张起来。"这对你的脚趾很危险。我从没跟男人跳过舞,我和妈妈一起练习,都是我带她。"
蓝道轻笑起来,并未被她说服。他们之间隔着礼貌的距离。
"如果我的脚趾情况危急,我们就放弃。"他道,非常缓慢地带她转身。
他们轻巧地移动着。他是位绝佳的舞者,坚定地带领她,使她没有机会跳错。若薇如梦似幻地跟随着他的舞步。他的双眸是秋日谜般的色彩——绿、金、琥珀——专注地闪亮。她无法移开视线。
"怎样?"他沙哑地问道,若薇无声地点点头。和他跳舞是她经历过最富诱惑性的经验。几乎是……一次拥抱。这是种互拥的借口,一个社会上容许可以双手交握的理由。他们的身体不时轻触,若薇觉得似乎有火焰在她肌肤上轻炙。
"我很惊讶你母亲竟然让你学跳舞。"蓝道说,一边嘴角上扬成半个微笑。
"她没料到我会有机会练习。"
"在文家举行舞会时也没有吗?"蓝道问,双眸因奇特的温柔而发亮。
"这个……连妈妈都同意文夫人的看法,认为我不适合和那里任何年轻人共舞。那样也许会鼓励他们……嗯,甚至可能鼓励我……所以我留在文夫人和女监护人身边……"她不安地住了口,他似乎将她搂得更紧了。"想想看,"若薇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和妈妈去剧院,而你参加了文家的舞会,我远远地看着你和伊莲跳舞。我们也许永远不会相识。但伊莲会告诉我你的一切……"
虽然她说的是傻话,他却似乎在认真思考。
"我不会和伊莲跳舞,"蓝道说。"而我也不会让你和那些女监护人坐在一起。"
"噢?"
"我会找个人替我们介绍,然后和你跳华尔兹,直到鞋底都磨穿了为止。"
若薇轻笑。"你看都不会看我第二眼。"她指责他。
"考虑一下我得避开多少女监护人;我也许要花个一、两小时才能注意到你。但最后我会从房间另一端看见人群中的你……只要瞥一眼,我就会沉浸在一对美丽的蓝紫眸中。"蓝道呢喃。他沙哑的低语使她震颤,若薇着迷地抬头望着他。
"我……我甚至可以和你跳宫廷舞。"她说,有一些哀伤。她突然发觉她得在自己融入他怀中时改变气氛。她的腔调硬了一些。"但我不会和你跳华尔兹,无论你怎么请求都不行。"
"聪明的女孩。"
"但我还是看不出跳华尔兹有什么不对。"
"啊,现在你是要向我挑战了。"
"让我看看。"她以同样挑衅的腔调回答道。
蓝道笑着接受了,因为他从不厌倦扮演恶棍。
"秘诀在于拍子,"他说,他的手慢慢移到她背上将她拉近。"这个步伐缓慢、正式……在有监护人在场监视时十分适合。但这样……这是法国华尔兹。"
他们的舞步华丽起来,半转变成了深深的回旋。蓝道熟悉地用一只手带她转圈,他再度搂住她时,若薇睁大了双眸。这次他们如此接近,她可以感到他坚硬的大腿贴在她腿上,她柔软的胸部抵在他胸前。她不敢开口说话,因为他们四唇如此接近,他的呼吸拂在她颊上。
蓝道闭上眼睛,吸入她肌肤清新的女性气息。她瀑布般的秀发在他们四周飞扬,她柔顺的躯体倚着他,他有股冲动想轻啮她的耳垂。
"还有这个。"他费力地在她太阳穴边说道,他的唇轻柔地压上去。"这是威尼斯华尔兹,最糟的一种。"他如此之快地带她在房中旋转,若薇几乎没时间呼吸或思考。
她的裙子不雅但疯狂地飘扬,在晕眩的快感中她开始笑起来。当他沙哑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他的手臂坚定地搂住她时,她的灵魂似乎着了火。她喘不过气来,但他不肯放过他。最后他开始放慢步伐,若薇不稳地攀住他的肩,觉得自己仿佛醉了。
"蓝道,"她愉快地喘息道。"我要晕倒了——"
"我会接住你。"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神情望着她过。若薇的微笑慢慢消失了,她发现他们已停止跳舞,他却仍搂着她。蓝道小心地抚开她脸上的卷发,轻柔地吻上她的前额。他惊愕地瞪着他。这是一个兄长般的姿态,但他却以爱人的眼神望着瞪她。
"你……你为何这么做?"她低语道,蓝道眨眨眼,仿佛他也不知道答案。然后他决定引用名言。
"它是怎么说的……我失礼了,带你出游,却不吻你。"
"莎士比亚。"若薇猜道,跟上他的暗示,使气氛轻松起来。"亨利四世。"
"亨利八世。"蓝道更正,不情愿地放开她。"我看得出你读了一点书。"
"我读过许多莎士比亚、休姆的著作,以及其他来源可疑的情诗。"
"瞩,那些啊,"蓝道对她露齿一笑。"我希望你不要把它们当真。"
"他的面孔英俊出众,"若薇邪邪地背诵。"当春花绽放,他为何不开启胸怀,谁的心冷若冰霜?"
蓝道微微一笑,突然想知道她为何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他敢发誓在那一刻若薇对他过去的罗曼史感到好奇。这是个吉兆。
"这不是适合你谈论的话题。"他说,正如他所料,若薇的好奇心更重了。
"适合?"她重复道。"老天,你说话的样子好像我刚从修道院里出来似的。"
"啊,是的,原谅我,"蓝道说,他愉快的腔调突兀地转为轻微的嘲弄。"你了解激情,对不对?"
若薇知道他正想着伦敦的那个早晨,突然间她感到燥热不安。她后退一步,试图想出另一个话题。音乐停止了。
"蓝道?"
"什么?"
她痛苦地吞咽了一下。"我们就快回伦敦了吗?"
"我……不,还没。要等下一批从纽奥尔良的货运到此地,而且我还得和一位当地的丝商签约。你为何问?"
"我知道我们不会永远留在此地。我只是想知道我们何时要走。"
"再几个星期。"
若薇点点头,表情漠然。"对我而言没差别。我没有……要紧的事得赶回去办。"
蓝道希望自己没有放开她。
"你在这儿不快乐吗?"他沙哑地问道。若薇唇畔涌上一千种答案。
不;是的;几分钟之前我很快乐;你对我微笑时我很快乐;在长长一夜的分离后,我在早晨见到你,当你看着我,试图猜出我的思绪时,我很快乐。我不快乐,因为我和你如此接近;我不快乐,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差异悬殊。而且了解这一切使我悲惨极了。若薇沉默着,望向地板。然后她轻叹一声离开了他。他用一只手拂过头发,走过去靠在门边,空洞地瞪着走廊。
第二天早晨蓝道对若薇建议他们去加莱拜访贝于曼。正如他所希望的,这使她心情好转。虽然要经过长途跋涉的不便,她还是期待能和美男子共度轻松、闲散的数小时,倾听闲话和有趣的故事。
再度造访贝于曼值得跑这一趟远路,特别是当他们跨过门槛,若薇看见他脸上一抹孤寂消失的时候。虽然英国上流社会的成员不断来访,贝于曼的社交生活却只是从前的影子。他忍不住想念不久之前车水马龙、宾客盈门的景象。
"我几乎有一世纪没看到你们了。"他宣称,对他们微笑,若薇感到一抹相应的微笑浮现在唇角。
"的确很久了,"她同意道,让他扶她到一张椅子上坐下。"自从上次我们见面之后,你有许多访客吗?"
"好几打,亲爱的。每人都带来伦敦最新的消息。然而,我怕访客的量重于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