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他们带来的是愉快的消息。"
"有些是的。被想念总是使人愉快。而且我听说自我离开英国,平尼就更不受欢迎。你觉得呢,柏爵士?"
蓝道忍着没有指出平尼之所以不受欢迎不只是因为他和贝于曼绝交。摄政王是个恶名昭彰的腐败人物,奢华浪费、政治手腕低劣,又经常大醉。
"他的确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物。"
"不出我所料。"贝于曼满意地说道。"没有我的忠告,他的浪费会演变为灾难。我听说他开始穿粉红色的绸衣,用珠宝做鞋扣。"
他刻意颤抖了一下。"高尚的品味是非常重要的——别忘了。合身的好衣服,清洁、雅致,每天至少换六次手套……"
蓝道急急技巧地打断美男子对品味的长篇大论。"最近英国报纸上都是摄政宫的消息,民情十分不悦。去年受雇的是纳评,又增添了许多昂贵的建筑物。东方式的房间、铁塔、蒸气加热的厨房——'"
"摄政宫……没有品味的玩具。但这让平尼满足他粗俗的虚荣感。"
"贝先生,"若薇皱眉问道。"你有机会和摄政王重修旧好吗?"
"我很怀疑。"美男子说道。"正如他们所说,覆水难收。我想这种特殊组合——一我的智慧和他的头衔——一在他的体重几乎倍增之时便开始破裂了。"
"我听说他颇为结实。"若薇道,贝于曼强调地点点头。
"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时,他已超过三百磅。要让他上马鞍做点运动得动用一个平台、斜坡和装上轮子的座椅。"
"噢,我的天!"
"的确使人震惊。他让我想起一个身材巨大的看门人,我们都叫他大笨钟。摄政王有名的……朋友费玛丝小姐的腰围也很可观,于是我很自然地称他们为'钟和钟塔'。"蓝道发出一声闷笑,他停顿了一下。"然而反应不佳。我的玩笑只是善意的。"
若薇望向蓝道,两人很快相视一笑。贝于曼虽然有魁力,却没有一点技巧。
"下一波冲突,"美男子继续道。"发生在平尼做出我生平仅见最无礼的举动之时——在丹迪俱乐部的化装舞会上完全不理会我。最后一击是当我和安唯礼爵爷一同走在邦德街上,刚好碰见亲王和莫耶位伯爵。在几分钟摄政王完全不理会我的谈话后,我插进去对安唯礼说:"你这位朋友是谁?"'
"噢,我的天!"若薇再度惊呼。她想知道怎么有人有这种胆量对英国的统治者说这种话。
"这只是一个时机不恰当的笑话。但最后一些债务逼使我在我们和好之前离开英国。"
"我明白了。"若薇喃喃道,将她的同情隐藏在礼貌的颔首之后。伟大的美男子贝于曼迷人风趣,但他身上有某种特质在她心中激起一股奇怪的保护感。
他就像个孩子。他的虚荣使他异常天真。她想知道他以后的日子要怎样过。因为他显然没有收入能够支付他这种生活开销。然而他脸上没有忧郁或担心的迹象,仿佛他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存在。
"白小姐,"贝于曼欠身起立。"你愿意看看我编纂的诗集吗?内容丰富,搜集了许多我新知旧雨的作品。我想让你看一首特别的诗,是那位神妙的女士,德汶郡女公爵的手笔。开头是这样的:'我珍惜蔷薇的魁惑,因而将它摘下……'其余的我不记得了。"
"我很荣幸能鉴赏。"若薇郑重地说道。
他满意地咕哝了一声,然后走向书架,开始找那本诗集。
"里克!"贝于曼威严地叫道,瘦小的男仆急急赶来。"我找不到我的诗集。"他解释道,里克用力点头,然后示意他回去坐下。
"我去拿,贝先生。"
"如果太麻烦……"若薇开口道。
"不,不,一点也不麻烦,我亲爱的。那是一本非常特别的诗集,里面都是我最欣赏的宾客应我之邀而留下的笔墨。"
"我们真是太荣幸了。"若薇道。
她和贝于曼带着相同的迷人魅力向对方微笑时,蓝道突然僵住了。他无意识地在大腿上轻敲的手指停在原处。他望向他们两个,倾身向前,眼神分别在两人身上流连,然后双眸惊愕地大睁。
在那一刻,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可以使他说出一句善意的言词。因为他心中充满了疑惑、惊愕、好奇与不信。
贝于曼一定经常打量镜中的自己,因此看得出自己模糊的映像。他走向若薇,脸上的微笑转为困惑。那本诗集被抛诸脑后。
他脸色变白,视线停留在她喉间。若薇不安地想着自己有何不妥。
"贝先生?"她迟疑地问道,他似乎完全没听见她的话。
"你是在……哪里……得到……那枚饰针的?"最后他设法结巴地道。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用来系住颈间丝带的那枚金饰。
"那是我父亲的襟针。他在我很小时就去世了,我母亲将它给了我。"
"我能看看吗?"这几个字紧张、粗哑,在沉默的气氛之中近乎刺耳。
若薇困惑地解开丝带,将它递给他,那枚小小的金饰像泪珠一般在上面摆动。她惊愕地看见他的手在发抖。她朝蓝道瞥去一眼,看见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贝于曼。她交出那枚襟针,这两个男人似乎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道,却没有得到答案。贝于曼走到窗边,将襟针迎向阳光仔细打量。
"里克!"他紧张地喊道,警觉的瘦小男仆立刻冲进房里。
"在这儿……"里克闻言道,然后当他看见贝于曼素来挺拔的身躯奇异地佝偻之后停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道,贝于曼无言地将襟针递给他。男仆仔细地打量这件饰品,房中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告诉他们。"美男子喃喃地道,仿佛说话太费力了,他只能吐出这四个字。
"这是令尊大人,威廉先生在您十六岁生日时送给您的襟针。"里克实事求是地说道。"这枚襟针在您和唐璐琪小姐分手时您送给她了。上面的'B'字是贝的缩写,四周的花纹是您家的纹章——"
"'B'是白的缩写!"若薇打断道,她面带笑容,然而声音尖锐。"我告诉过你,这是我父亲……白乔治的饰针。"
"白乔治,"蓝道轻声重复。"贝于曼。缩写相同,真是奇怪的巧合。"
"住口!"若薇叫道,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呼吸不稳。
"拜托,白小姐,"贝于曼道,做出平静的手势。"我很抱歉冒犯了你。让我们立刻澄清这件事,可以吗?"
"立刻澄清。"她尖刻地同意。
"那么你愿意告诉我们你的身世吗?"
"当然。我在一七九六年出生——"
"那一年我十八岁。"贝于曼打岔道。
"——于法国。其后我父亲迁到了伦敦。据我母亲说,我父亲是位糕饼商。他被一辆冲过他店铺门前的马车撞死。"
"你是由你母亲单独抚养长大?"
"是的。我这一辈子都和她住在一起,直到……直到我认识柏爵士为止。"
"你母亲从事什么职业?"贝于曼逼向她。
"她是一位家庭教师-一"
"她的名字?"
若薇瞪着他,被他脸上急切的神情吓住了。她毫无来由地害怕起来,起身后退了一步。她喉咙发干几乎说不出话来。
"白玫蜜。"
"她娘家的姓。"
若薇无声地摇头。她有种奇特的顶感,他已经知道答案了。她设法说出这个名字。
"柯玫蜜。"
一阵死寂笼罩了这个房间。过了好长一阵子,直到若薇以为她会因紧张而尖叫出声。然后里克打破了这阵沉默。
"那是唐璐琪家庭教师的名字。"
"你在说什么?"若薇震颤地问道。
"她一定是……唐璐琪一定是在离开英国之后,到欧洲生下了你。"男仆轻声说道。"你很可能是唐璐琪和贝于曼的爱情结晶。不只是这枚襟针,还有你们的相似处。"
贝于曼将那枚襟针紧握在手中,倾身向前,将它抵在心口。
"不!"若薇感到义愤的泪水涌进双眸。"我母亲是白柯玫蜜,我父亲是白乔治。"她踉跄后退,房中每样东西似乎都以奇怪的角度逼向她。"把我的襟针还给我。"她啜泣道,她转过身,盲目地感到坚实的手臂安全地圈住她。
"蓝道,"她泣道,将她的脸埋入他的肩窝。"蓝道,告诉他们……"
"这不可能,"贝于曼喘息道,掩住脸。"我无法思考。我不能——看在上帝的分上,让我自己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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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不说,不写,在呼吸间也不透露你的名
字,那声调中有悲伤,有疚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