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翼顺着陆朗诤所指之处看去,果然有“雷霆怒吼”四字。他咬牙道:“雷霆怒吼?!哼!太狂妄了!杀人竟敢留下名号。我一下山便听闻江湖上有一雷霆山庄,其主人名为段雷霆,意欲歼灭退隐江湖的陆尚风全家,于是我日夜兼程赶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太师父可知段雷霆为何如此做?”朗诤听得血脉偾张,他终于知道仇人之名,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
丁翼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太师父不问世事已久,委实不知其中缘由,尚风也未曾提过。我也在奇怪,尚风一向淡泊名利,为人又正直,怎么会惹上这种杀身之祸的?”
“太师父,徒孙已经家破人亡,对于人世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求太师父赐徒孙一死,并为徒孙全家报仇。”朗诤流泪祈求。他想连父亲都打不过段雷霆,自己武功低微如何能够报仇雪恨?如今他只求一死,在黄泉之下与家人重逢。
“胡说!没出息的东西!”丁翼斥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仇不报,只知道逃避现实,尚风死得真是太不值了,英雄一世落个惨死也就罢了,好不容易保住了幼子的性命,谁知却是枉然。哼!陆家竟就此绝后了。”
朗诤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他虽然聪明过人,但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遭逢巨变,难免会有自暴自弃的念头。
丁翼见他面有愧色,于是放柔了声调:“孩子,我知道难为你了。太师父归隐山林数十载,曾立誓今生不再杀人,更何况现在年老力衰,又如何与人争斗?所谓大丈夫报仇十年、二十年都不嫌晚,我这就收你为徒,你随我回天山去吧!”
丁翼一生精研武学与医术,他此番下山也是想再传授一些东西给徒儿,否则后继无人要这些武功何用?邀天之幸,陆门尚有陆朗诤幸存。
朗诤却想,爹爹也是师父的徒弟,学了这么久的武功仍遭不测,自己就算再学个十年、二十年便能打赢段雷霆吗?一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泄气了,然而转念间,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勃发,他在心中立誓:不管段雷霆是什么三头六臂,他陆朗诤一定要报此仇!于是跪下磕头道:“弟子陆朗诤拜见师父。”
这一拜师,陆朗诤成了自己父亲的师弟,但丁翼向来不受礼教的约束,陆朗诤年纪幼小也不觉有何不妥,一老一少就这么成了师徒。
“好,好。”丁翼微笑点头,将朗诤扶起来,“我们先葬了他们吧!”
忙了一阵,夜已深了,朗诤在墓前痛哭了一场,最后拜了几拜,随丁翼去了。他又在心中暗暗立誓,此仇他必定要加倍讨回来!
绣芙蓉2003年11月1日整理制作
十七年后。
枫江酒楼是江浙一带著名的酒馆,过往商旅都会来此吃饭、喝酒。
二楼上一名生得剑眉星目、俊逸挺拔的男子凭栏独饮,对于酒楼中客人的谈笑声、店小二的招呼声,以及大街上熙来攘往的车马喧嚣声听而不闻,他就像一个脱离凡俗的人,孤独、淡然、冷漠,他就是十七年前家破人亡的陆朗诤,四年前带着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下山,如今是与“雷霆山庄”分庭抗礼的“风云堡”堡主。
突地,一阵女子的尖叫声打断了他的沉思,陆朗诤眉头微皱地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只见一名像是纨裤子弟的人搂住一名年约十六、七岁容貌秀丽的女子。那女子不断地挣扎,酒楼上登时安静下来,一位年约五、六十岁的老者诚惶诚恐的说:“这位公子,请放开我孙女,若有得罪之处,小老儿在这里跟您赔罪,望请海涵。”
那名男子哈哈大笑,“得罪倒是没有,只是你孙女歌声如此甜美,长得又这么标致,本公子不忍见她抛头露面在酒楼卖唱,意欲纳她为小妾。”
“我不要,爷爷。”说着又不断地挣扎,但始终挣不脱那男子的怀抱。
那老者脸色甚是凝重,谦恭地哀求:“公子瞧得起小老儿的孙女实在是令我们受宠若惊,但我们出身低贱只怕有辱公子尊贵的身分,适才的曲儿还算人得了公子您的耳,小老儿已感到十分快慰了。燕儿,咱们这就走吧,别再扫这位公子的雅兴了。”
众人听了这老者的话都不禁在心中喝釆,既谦卑不得罪对方,又保住了自己的立场。
无奈那纨裤子不知廉耻到了极点,笑嘻嘻地说:“不错,你可以走了,至于你孙女嘛,就留在这里再唱几首曲子给我们助兴。阿福,拿五十两银子给这老头。”说着伸手在那姑娘的脸上摸了一把,那姑娘又羞又急,眼圈儿都红了。
那随从阿福丢了五十两在地上,喝道:“还不快滚?!”
众人看了这场面无不又怒又怕,因为大家皆认得这纨裤子便是县太爷的独子,向来作威作福惯了,大家是敢怒不敢言。
“公子的钱小人不敢拿,只求您放过小人的孙女,求求您!”那老者跪在地上叩头,那男子只当作没看见、没听见。
“爷爷……”燕儿哭了出来。
“拿了钱就快滚,跪在这里做什么?讨打吗?”阿福斥道,接着一脚将老者踢倒。
这一踢,酒楼登时乱了,有些怕惹事的便下楼结帐,早走为妙,有些喜欢凑热闹的就坐在位置上偷偷地观察。
掌柜的急忙赶来,对那老者说:“小店是开门做生意的,这么多大爷赏脸来吃饭是小店的荣幸,你别在这里滋事。”
“请这位公子放开小人的孙女,我们立刻就离开。”
掌柜的生怕得罪权贵,“刘公子看上你家姑娘是她三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不快谢谢刘公子?拿了银两赶快离开,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们这摆明了强抢民女,我跟你们拚了!”那老者见哀求不成,情急之下扑上去欲拉回自己的孙女,但却被刘公子的两名手下抓住。
“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刘公子冷冷地说。接着使了个眼色,那两名手下抡拳就往老者身上打去,可是下一刻呼痛的却不是那老者,而是那两个要打他的人。
“谁打我?”两人同时转身怒吼。
这突来的转变令在座的人不禁有些惊讶,连陆朗诤也不例外。他抓了两枝筷子正想射出去;谁知那两人已大声呼痛了。他微一侧头,环视酒楼内的宾客;没想到这里还有此等武功高手,连他也没注意到暗器是从何处发出的。
刘公子脸色微变,强自镇定的说:“是哪位英雄好汉请光明正大的出来较量较量,不要专做暗中伤人的——”“勾当”两字还未出口,口中蓦地多了一根鸡骨头打断了他的话,随着鸡骨头而来的力道,直震得他的牙齿隐隐生疼。
这次陆朗诤留上了心,注意到是坐在刘公子不远处的一位俊美年轻人出的手。他刚才用两枚铜板当暗器,这次竟用吃剩的骨头来对付姓刘的。眼前这副滑稽的景象只瞧得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心中大呼痛快,却也没人敢说出来。陆朗诤不禁脸露微笑,心中对他顿起好感。
刘公子拿出口中的鸡骨头,燕儿姑娘乘机挣脱他的钳制,跑回那名老者的身边,祖孙俩紧紧靠在一起。姓刘的老羞成怒,站起身来怒冲冲的说:“有胆的给我站出来,否则这里的人一个也不许跑,全都押回去!”
只见那名年轻人脸露微笑,手摇了摇折扇,悠然自得地站起来,然后合拢扇子朝燕儿姑娘作揖,“姑娘曲儿唱得真好,老先生琴也拉得好,只可惜是对着爱吃鸡骨头的牛,委实大杀风景,两位若是愿意,请过来为在下再唱一曲吧。”
这时宾客趁他在说话时已纷纷离座,生怕再待下去会受牵累,但听到他说“爱吃鸡骨头的牛”时还是忍不住笑出来,心中千百个想再待着看热闹却还是不敢。顿时酒楼上只剩陆朗诤、年轻人及祖孙两人、刘公子一行人和掌柜的。
“公子,我们是很想过去,但……”老者指了指围在他们附近的几名壮汉。
年轻人笑了笑,“有狗档路,踢开便得了。”神情甚是潇洒自得。
陆朗诤在心中暗忖,这位年轻人的人品、武功千万人中也难逢一个,只见他生得明眸皓齿、肤如凝脂,宛似吹弹即破,比女子还美上几分,但他眉宇中那股英气,比起男子又更为俊逸、有气度。
燕儿姑娘双颊染上一层红晕,“爷爷,咱们过去吧,那位公子本事大得紧,再凶的狗也用不着怕。”祖孙俩举步便走。
“给我拿下这三个暴民!”刘公子喝道。
下一刻,一群恶狠狠、正要出手的壮汉有些立在当场一动也不能动,有些则被那对祖孙轻轻一推便倒在地上,同样是全身僵直,姿势滑稽。
“妖法!妖法!”刘公子见状,惊恐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