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朗诤看出那年轻人是用铜钱打中这些人的穴道,让他们无法动弹。他认穴奇准,加上距离近、手法又快,破空之声一响即逝,不注意听实在难以察觉,难怪自己第一次没注意到。
“少爷,救命啊!”
“公子好厉害喔,这狗看来虽凶,却是一踢便倒了。”燕儿拍手笑道。
“是姑娘踢得好。”那年轻人谦逊一笑,“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聆听姑娘高歌一曲?”
“你……你快放了他们,否则……有你……好看的……”刘公子结结巴巴地说着狠话。
那年轻人倏地沉下脸来,“闭上你们的狗嘴,谁再发出一点声音,我就割谁的舌头!”他一说完,果然没有一个人敢再出声。他看着燕儿姑娘微笑道:“请。”
那祖孙俩低声说了一会儿话,似乎是在商量唱哪支曲儿。不久,老者拉了拉手中的琴弦,燕儿姑娘开口唱道:“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这阕词是苏轼的“水龙吟”,燕儿姑娘的歌声清丽如黄莺出谷,年轻人脸露微笑地听着,凝目看着燕儿姑娘,只见她眼波流转间蕴着款款深情,他心中不由得一震。
这阕词他原是读过的,细想词意,尽是自怜身世与传情之语,曲的后半段是在说若她与他从此分离的愁闷,他听到一半已不敢再瞧她,手轻托着脸,头微侧,避开她多情的目光。
不想他这一侧头,却瞧见一位年约二十六、七的俊逸男子也正凝目望着他,唇边带着一抹极难察觉的微笑。他一怔,因为这名男子让人一看就觉得特别,相貌俊逸、气度超群,两人目光相对时,那男子的唇扬起一抹优美的弧度,他在对他笑!不但嘴在笑,眼睛也在笑,那目光好亮、好亲切,不知怎地他突然心怦怦直跳,浑身一阵燥热,烧得他双颊浮现红晕。他不自觉也报以一笑,但在那震惊的片刻过后,他旋即不太自在地转过头,不再看那男子,但还是不时以眼角余光瞄他,他似乎还在看着自己。
陆朗诤几乎是瞧这年轻人瞧到着迷,他承认自己有些沉醉在这气氛中。这年轻人外表看来潇洒自若,事实上却调皮捣蛋、古灵精怪,这样的人让他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好像十七年前的自己。现今,他冷酷惯了,是那少年微红的脸和笑容使他惊觉到自己居然在笑!多久了?!有多久他不曾如此轻松自然地笑了?
曲儿唱毕,年轻人拍手笑道:“好听,真好听。”他眼光一溜,扫了那群恶雾一眼,“只可惜有人在这里碍眼,未免美中不足。”
突然间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也未见他起身,便已来到了那群人面前,顺手轻松一抓,便将身形有他两倍大的壮汉举起,朝酒楼外掷了出去,一个大汉就这么破窗而出,只听得一声惨呼。由这二楼被丢下去,就算不摔死少不得也要断条腿的,其他被点住穴道的人面色如灰却苦于动弹不得。他动作不停,一个丢完接着一个,霎时五、六名壮汉皆被丢到楼下去,刘公子见他面带微笑地朝自己走来,吓得连动都动不了。
“大……爷……饶命……”刘公子跪在地上哭着哀求,但那年轻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一把抓起他。
那年轻人拎着他走到窗边,刘公子看到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叫得虽然大声,可是却都毫发无伤地站起来,四周还围了一群路人正在看热闹。
“你平常作威作福,今天被我遇着,少不得要让你受点教训,让你吃足十二个时辰的苦头,下次若再被我知道你又在欺压善良百姓,哼!后果我可不敢保证。”年轻人对他说完,随即朝他那些手下叫道:“你们少爷下去了,接住。”
随着年轻人这么一叫,那姓刘的手下们急急地闪在一边以免被压个正着。那年轻人瞧了不禁摇头叹息,他丢人都使上了巧劲,着地时就像被人轻轻放下一般,抓住那几个壮汉的同时也解了他们穴道,是他们自己吓个半死才叫得那么大声,但抓住这刘公子时却点上了他的穴道,让他浑身又痛又痒,难过十二个时辰后穴道自解以示惩罚;谁知他的手下们这么毫无情义,这虽是姓刘的咎由自取,却也不免令他感叹。
“好痒,好难过……痛死我了……”那刘公子在地上打滚,“快……快送我回去……”
“还不快将少爷抬回去?!”那个叫阿福的对其他人下令。
一行人抬了刘公子走了,围观的众人也逐渐散去。
年轻人神情自若的踱回位子上,燕儿朝他一揖,“多谢公子相救。”
那年轻人摇了摇头,拾起地上姓刘的留下的五十两银子递给他们,另外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作为自己的酒菜钱,说道:“这五十两就算是那姓刘的赏你们的钱,咱们就此别过,你们好自为之吧。”
燕儿祖孙俩知道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最好尽早走,但见到那年轻人举步便走,燕儿不禁情急地喊道:“不敢请问恩公大名。”
“那就别问啰。”那年轻人笑道。
燕儿闻言一怔,她的话原是请教姓名的客套语,怎知他竟如此回答,陆朗诤不由得又脸露微笑,这年轻人真有意思。
“这……可是……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
“那就别报啰。”
“公子……你……我……”燕儿好生心急,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这不算什么,小事一桩,你们就别放在心上了,我救过的人那么多,要是每个人都要对我的恩报上一报,那可真麻烦极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他这么一说,燕儿感觉恍如当头浇下冷水,浇减了一腔情意。那年轻人转身离去前,遇上了陆朗诤的目光,他深深地看了陆朗诤一眼,两人没有交换只字片语,那年轻人随即转身下楼。
陆朗诤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竟有千万个冲动想追上去,但他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怎可为了这个小插曲而受影响呢?!
四年前,他满怀壮志的下山要找仇人报仇雪恨,但段雷霆在他下山前两个月就已经死了,他顿觉人生失去重心。后来他得知接任雷霆山庄庄主之位的是他的徒弟石钧崇,且段雷霆还有一个女儿名叫段媛萱。朗诤便将恨意移转到这两个人身上,他不会一下子杀死他们的,他立志要摧毁雷霆山庄,使这两人在江湖中没有立足之地,成为众人的笑柄,然后才让他们死。
为了弄垮雷霆山庄,陆朗诤有计画、有组织的建立风云堡与雷霆山庄明争暗斗。江湖中有新势力出现是正常的,只是谁也没料到风云堡的堡主陆朗诤这谜样的人物竟是挟着报仇目的而来。
近日他策动雷霆山庄位于江浙的分堂内斗,原本可以彻底瓦解这支分堂的,但在半个月前却来了一位神秘人物稳住局势,结果虽只有四成的人出走至风云堡的分堂,但对于他们也已是元气大伤了。
而今日那俊美年轻人的出现震动了陆朗诤的心,使他想起、感觉到除了报仇以外的事。十七年来他时时提醒自己莫忘了灭门血仇,不断鞭策自己努力练功,但是他好累。不过快了,他快结束这一切了,成功已在眼前,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浮起一抹淡笑。
第二章
雷霆山庄。
庭院中,石钧崇手中挥舞着长剑,剑气游走,树梢枝叶都微微响动着。舞得正酣时,突然听见一人拍手叫好,石钧崇闻声,感到有些无奈,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敢在雷霆山庄庭院内自由来去并且打断他练功,朱瑞羽——他的心腹手下兼知心好友便是其中一个。他收起长剑,朱瑞羽笑昤吟地走过来。
石钧崇故意端起庄主的架子,“你最好有足够的理由说明你的举动。”
朱瑞羽眨眨眼,笑容仍是不变,“我是瞧见庄主的功夫太俊,所以才忍不住出声叫好,打扰之处还请庄主莫怪。”他的语气谦恭,但一脸促狭的表情,让石钧崇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哼!亏你还记得庄中的禁令。”以前段雷霆都在此传授徒弟武功,曾颁下禁令除了他、石钧崇及女儿外,谁也不准进人。但自从段雷霆死后,朱瑞羽就不将这禁令当一回事,石钧崇对此也不在意,只是近日他心绪纷乱,来此图个清静,偏偏朱瑞羽不放过他。
“属下有江浙分堂的最新消息要察报,既然庄主怪罪,那属下不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