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烟儿见老爷嘴上说的虽厉害,然而脸色却已缓和,心中大石放了下来,这声“是”也答得更是铿锵有力了。
“还有……”
“还有?”梁心帆一愣。
“你闭嘴,我可还没说完。”梁代昌说道,吩咐了烟儿一句。“去内房里把夫人请出来。”
此话一出,梁心帆和烟儿都是一愣。她们这么反应不是没原因的,原来心帆的母亲梁夫人向来身体不是很好,也不爱出门,连前厅也甚少来,这会儿梁代昌突然开口叫烟儿去请她,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爹……怎么突然?”梁心帆开口问道。
“怎么,现在怕啦?”梁代昌瞄她一眼,说道:“待会儿就知道了,坐好。”
梁心帆闻言,只得依言而坐,心底感到一阵奇怪,但任凭她怎么猜,就是猜不出父亲的用意。
不一会儿,与后头长廊相连的蓝棉布门帘被掀了起来,烟儿搀着一位貌色温柔美丽,虽已中年却仍姿色不减的美妇出来,正是梁夫人。
“夫人,坐。”梁代昌上前,亲自扶着她坐人大师椅内,梁夫人挨着丈夫说道“帆儿可回来了?”
梁心帆凑上前去。“娘,我在这儿呢!”
梁夫人握着她的手抚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只见她说这几句话时,眼神却是全然失焦的,原来她双目不能视物,是以出前人后均需别人搀扶。年轻时的梁夫人曾认为自己身带残疾,不适于嫁做人妇而回绝了梁代昌的提亲,但最终梁代昌的岳父还是念在他一片诚心的分上,作主让女儿跟了他。梁代昌倒也没让岳父大人失望,成亲数十年来,不但对夫人敬重珍爱一如最初,更从没因为梁夫人没生儿子而动过再娶的念头,也因此,梁夫人对丈夫更是顺从备至,凡事均由他作主;而梁代昌虽说可做决定,但凡要事仍告知夫人,两人相敬如宾,恩爱有加。
这会儿梁心帆瞧父亲将母亲从后头请了出来,心里就觉得怪怪的,只是又不好问,只得先顺着母亲搭话。
“娘怎么到前头来了?”
“这还不是为了你这丫头……”梁夫人说道。“成天让人操心,都二十岁了。”
“娘,您是说我溜出门的事吗?”梁心帆道。
“你溜出门我们早就见怪不怪啦!只能说是女大不中留,你在家里既然待不住,就把你嫁出去,让你丈夫去管你吧!”梁代昌说出了真心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大有摆脱包袱之感。
梁心帆却坐不住了,当下就站起身来。“爹!”
“叫爹也没用啦!”梁代昌道。“你最好从今天起就乖乖的去学学怎么做新娘子,温良恭俭、三从四德……”
“娘……”梁心帆听不下去,只好求助于母亲。“娘,您帮帮我,女儿不嫁。”
“傻孩子,你不嫁,留着当老姑娘吗?”
“我还小啊!”
梁代昌一声嗤笑。“小?以前你娘这个年纪的时候,早生下你这娃儿满地乱爬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嘛!”梁心帆道。
“奇怪,你是害怕什么?你爹我把你生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的,别说嫁人做媳妇儿了,要是在前朝,送进宫里也能捞个皇后贵妃的,你不嫁,人家还当我梁家人有毛病呢!”梁代昌气呼呼说了一大串。
“娘!您瞧爹爹啦!”梁心帆恼得面上潮红,扯住母亲说道。
梁夫人只当女儿在闹脾气,便耐心地开解道:“帆儿,成亲是女人一生必经的大事,做父母的若由着你,岂不是害了你?我们做爹娘的,又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
“我自己会照顾自己嘛!”
“得了吧,瞧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儿了,照顾自己?这话你还说得出来,该不会是跌了跤,把脑子都摔掉了吧?”
梁夫人听得奇怪,便问:“帆儿,你怎么啦?”
梁心帆还来不及回答,梁代昌便道:“她啊,溜到外头去玩,摔了跤。”
梁夫人一听,美丽的脸上霎时充满担忧。“怎么会这样?帆儿来,让娘摸摸,你是哪儿受伤了?”
“娘别急,你知道爹爹一向夸大的。”梁心帆埋怨的瞪了父亲一眼,安慰着母亲说道。
“真的没事?”梁夫人还是不放心。“让你爹看看啊!”
“夫人,丫头没事,她啊,铜皮铁骨,不把别人骨头撞散也就万幸了!”梁代昌仍不改戏滤。“我看啊,要根绝烦恼,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她嫁掉,让她将来的丈夫去烦恼她的事,咱俩就可以享享清福啦!”
“爹。”梁心帆见事态严重,这回似乎连母亲也不站在她这边,索性豁出去了。“女儿有话要说。”
“说啥?”
梁心帆看着父亲,深深吸了口气,如果真要嫁人,我的丈夫我要自个儿决定,我不想听媒妁之言。”
梁代昌凭是再怎么娇惯女儿,听了这话也不得不面有愠色。“你以为你爹是卖女儿,会把你丢到龙潭虎穴吗?我让你念书,念的是做人处事、应对进退的道理,不是叫你念出一堆歪思想来,那些前卫的事儿自有别人去做!你梁心帆一天是我梁家的人,就要守一天我梁家的规矩,听懂了没有?”
看父亲真动了气,梁心帆一时间也愣了,不由得呆坐进椅子里。
“我心意已决,你再说也没用,咱们就这么定了。”梁代昌看也不看女儿一眼,走向妻子便道:“夫人,为夫送你回房休息。”
“可是帆儿……”
“别理她,小女孩闹别扭,待会儿就想通了。”梁代昌一边说着,一边搀着妻子走进了后头通道。
厅里只留下梁心帆及目瞪口呆的烟儿两人,以及才拿着跌打药跑进来的小五。
第二章
姚家天气正热着,蝉鸣卿卿、绿树掩映,枝哑随着夏风轻摇,连地上的树影也晃动着,照道理来说,这是个适合午睡,而不适宜在外头来来去去的天气,不过这个时候姚家却来了两个访客,这两个访客不是别人,正是姚夏磊的同学兼好友。
苏定芳带头朝着夏磊平日常待的书房走去,人未到,声先到,还没见着人影,宏亮的嗓音已传人了书房之中。
“夏磊!”说着说着就进了书房里,直直走到姚夏磊坐的位置前,只手在他面前挥了一挥,又不待他有反应,就道;“目中无人、目中无人!啧啧!学谦,我看我们可以走了。”
姚夏磊素来知道好友先声夺人的个性,脾气一向温和的他倒也不急着辩驳,只是笑一笑,倒是苏定芳的话很快就被童学谦给驳回了。
“要走你自个儿走,大热天跑了来又大热天跑回去,我可不是傻子。”童学谦一人书房后就立即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还不住挥动衣袖扇凉。
姚夏磊见状,走到门边,唤来一个长工。“去给两位少爷端碗冰镇酸梅场过来。”
“是。”长工领命而去,姚夏磊这才将头转回面向苏童两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们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童学谦这浑小子。”苏定芳道。
“喂喂喂!定芳,说话就说话,作什么说我是浑小子?”童学谦白了苏定芳一眼。
“学谦?你怎么了?”姚夏磊早习惯苏定芳与童学谦两人斗嘴时的你来我往;倒也不以为意,直接切人话题问起来。
童学谦听到话题转到他身上来,原本还懒洋洋的,此时却不由得精神一振,面露喜色,坐直了身。“说了你可别吓一跳,我决定要去英国了。”
姚夏磊一震。“这么快?”
苏定芳嘿嘿两声,说道:“俗话说的好,打铁要趁热。现在时局也不是多安定,学谦去英国正好。”
“是啊!”童学谦点点头。“其实一开始我也考虑了很久,可是最后还是决定出去闯一闯……”
姚夏磊顿了顿,表情是复杂的,但却肯定地点了点头,由衷地祝福道:“学谦,恭喜你了。”
“是啊,是该恭喜,他可是咱们三人之中最早实现留学梦的人呢!”苏定芳故意语带酸味。“哪像咱们?你姚夏磊是家中长子,要撑大业的;我嘛,守着那口吃不饱更饿不死的营生也惯了。所以啊,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学谦这小子振翅高飞去嘤!”
“你苏定芳会舍不得一个教席?我要是真信了你,这颗头剁下来给你当球踢。”老见他酸不溜丢的损人,童学谦也不肯退让。“我看是为了曲家的小姐吧!”
这句话一出,向来老神在在、习以调侃取笑别人为乐的苏定芳,忽然表情先是一呆,继而陡然面红耳赤起来,说话也结结巴巴,没了刚才的流利!“老、老童,你、你说什么来着?”
“我说什么,你心底有数呢!”童学谦笑道。“曲婉婉哪!”
“曲婉婉?她是谁?”姚夏磊一头雾水。“定芳,她是你喜欢的姑娘吗?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