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自裳打断他。“师兄若在山上闭关,那每日午时一刻,闭关的松云洞应该会有真气冒出,等到明天时辰一到,很快我就能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孤星河皱着眉头。“我怎敢欺骗师叔,师父真的在闭关。”
“那好。”孤自裳点了下头,拥着芳菲便要往后头走去。
孤星河没能阻拦他,商离离见他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银牙暗咬,甚为气愤。
“星河,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去帮你师叔整理房间!”
孤星河呐呐地衔命而去。
孤自裳淡漠地看了商离离一眼,这:“不用费心了,我哪儿都住得。”
“那怎么行呢?”商离离意有别指的。“你能睡柴房马厩,你身边那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也能跟着你睡柴房马厩么?”
芳菲听见这话,也不知是讽刺,她回头过来,粉若春樱的唇畔含着抹宁心的淡笑。“没关系的。孤大哥在哪,我就去哪,柴房或是马厩,我都无所谓。”
这几句话说得极是真切诚恳、情意缠绵,商离离听了却是备感刺耳,这让她想到过去的事。
过去,其实也不算太久,那时孤自裳曾搂着她,她也曾拥有孤自裳专注的凝望和怜惜,但今天再见,仇恨却已将他俩划隔至不可能再伸手相触的两端。瞧见了孤自裳看她的那副神情,那种鄙夷和漠视的神态,是她身为一个女人至今还不曾受过的羞辱!
商离离再难忍受这样的局面,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把袖子一摆,这:“叫客人睡柴房马厩,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更何况是二师兄回到自个儿的家来,方才我只是说笑罢了,妹妹请勿见怪。”说到这儿,她突然以袖掩口,有些惊诧地像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只是……孤男寡女……同睡一房……这未免……”
孤自裳剑眉微蹙,顿了一下,正要开口时,芳菲却说话了。
“我和孤大哥在桃花村时也是住在一块儿的。
商离离闻言,脸色不由得一变。
孤自裳忙打断芳菲的话。“给我们两间相邻的厢房。”
话毕,他便带着芳菲离开携霞厅,只留下商离离,偶人般的僵立当场,她为了今天而精心做的打扮与妆饰,似乎都变成了一种可笑的难堪!
第六章
携霞厅后头,是一座绿意闲恬的大庭园,不栽奇花异草,却植入许多苍翠树木,柔软的枝条随风微摇,别有番宁静景象,与之桃色缤纷的桃花林子相比较起来,又是另外的别致。
然而孤自裳却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拉着芳菲的手便迳自往后山的方向直去,穿过几条少有人迹的小径,他俩才来到一处极为狭窄的尽头,那耸着一道失漆的木门,形状厚重而笃实,岂料孤自裳伸手轻轻一碰,那门竟不声不响地向后滑开,露出一这小缝,孤自裳一脚跨入,然后将芳菲也拉了进去。
“孤……”芳菲想唤他,却因见着眼前的景象而乍然停顿不语。
原来,这不是任何一问房子的入口,反而是个方圆不过十几尺左右的平台,正对着山峭绝景,风呼啸而过,冷寒如冰。
孤自裳往前走了两步,风扬起他的衣角,袂服飘扬。
“你为什么来!”打破沉默的他,问了一句有些没头没脑的话。
“我不该来吗?”芳菲不解。“我来把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
“我不是问这个!”孤自裳打断她的话。“你不该出来!”
笨拙的关心他问不出口,为何芳菲会出了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桃花村,为何甘愿走进滚滚红尘?外头世界是多么危险!她竟能安然无恙的到达这里,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这是为什么?
他没有忘记那时芳菲对他说过的话——人世尘嚣朝代换,桃花林外不相干。
那么,是什么让她走出那个桃花源,是……他吗?
为他孤自裳?
忆起分别那天,她将言而未语的那三个字,心头震颤的不啻是一种微妙的酸涩,然而,更多更多的,竟是那种前所未有的怜惜!
那是真的吗?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这个有着莹洁心肝的美丽女子,竟已然将自己的感情忠诚地托付与他!那么赤诚的情感,纤细得教人不忍有丝毫伤害。
但他怎配得起这样的完美无暇?怎配得起她毫不犹豫的真情意?
但孤自裳没想到,在迟疑的片刻,便已经伤了人的心。
芳菲察觉到他那复杂混乱的情绪,不自觉愁容堆上了眉头,她能感觉得到孤自裳的情绪变动来自于她,而这个念头令她不安。
“我……不该来?”她喃喃地重复着孤自裳的话。
“我不该来……”然后,未加预警的,泪珠滚落在腮边,沿成一串晶莹水珠。“我只是……我只是想亲眼……
见到你……见到你是否如同我们约束的那样,是否已能忘却了伤痛……还有,或者……或者……“声音哽咽了,她眸光闪烁着似是不敢泄漏的祈求。”或者我能从中发觉到……你还没……把我忘了……“孤自裳一震!”你把我想得太简单。“叹了口气,他心防松动了。”我欠了你情分,虽然我离开了,但那并不代表我的记忆也随着烟消云散。“
“……”芳菲无声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真正的涵义。
“你来找我,我很意外。”或者该说,她那毫不保留的赤裸情意使孤自裳十分震撼。
他原以为商离离已将他伤得至深,然而相隔时间甚短,芳菲却又硬生生扣入他的心房,是他太脆弱,还是太渴望情感的归附?男子应该刚强,但为何他就是一再为女人心软?
叹了一口气,他道:“为什么会离开桃花村?那里是你的家,外面对你来说,太纷乱。”
芳菲涩然一笑。“但你对我来说,太真实。”
她忘不了孤自裳,就这样而已,让她流尽了眼泪。
寻遍了天涯也要到他身旁,只因为她无法靠思念安慰自己的心,只有眼见为凭,才能平抚所有因他而起的骚动。
“但在我离开时,你不是这么说的。”他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彼此相遇了,却又得遭受该当分离的命运。他那时心中认为的是,芳菲爱着她的家园,她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我那么说,是因为你没有任何留下来的意思。”
“那到底是什么缘故令你出走?”孤自裳似早有些洞悉了答案……
芳菲惨然一笑,想起离开前的那些天所发生的情形,不由心酸。
“事实上是,我违反了桃花村的规矩,那儿再留不得我,所以,我就只好出来了。”她三言两语,淡淡地带了过去。
但孤自裳想都不想便可猜到所谓的“违反规矩”是怎么回事。
违反规矩,就是他的缘故?!
“是我?”他赫然上前,箝住芳菲双臂。“是我害的?”
芳菲不答,莹然的眸子睁望着他削瘦嶙峋的脸容,眼神中尽是无限的怜爱。
“是你……”她轻道,纤手轻轻挣开了他强力的箝握,抚上她思念的脸庞,笑意不知何时微微漾开,含蓄的情丝隐隐覆去了悲凉的气息。“是你在唤我,然后,我醒了,在此之后,我才发觉,我的心魂掉了一半,一半在我身上,一半在你心上。”
孤自裳闻言,不由怔了。
傍晚,孤自裳刚领着芳菲回她的房间时,一群练武的门生均以陌生和怀有敌意的眼神看着他们,芳菲一生之中,从未有过这种遭遇,倒是孤自裳,对这些事情却颇为适应。
不一会儿,孤星河来了,他身后跟着两个辈分较低的门生,两人手上还端着晚膳。
“师叔,我给您送晚膳来了。”孤星河规规矩矩地道。
孤自裳锐利地扫视了孤星河身后的弟子一眼。
“我不在这段期间,你们收了很多门徒啊。”他淡淡地道。
孤星河闻言一愣,随即才慌忙掩饰。“是这些弟子醉心武学,自愿上山来的。千托万拜,咱们也难以拒绝。”
“习武不讲人情,讲天分。”孤自裳一句驳回。“若我不回来,只怕再过得两年,这儿的弟子没有一个我识得的了。”
孤星河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不敢多说什么,送上了晚饭后便退了下去。
孤自裳看着孤星河离开后,不自觉叹了口气。
芳菲见他郁郁不乐,心下也不欢喜。“孤大哥,你愁什么?”
“我只是在想,我是否回来错了。”孤自裳很讶异自己能这么平静的对芳菲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或者,我该就不要出现,如她所愿的”死去“,这样对她、对我,都省了不少麻烦。”
她?她是指商离离吧?芳菲似乎能体会他那份无着力处的感受。“发生了……什么事吗?”
孤自裳一笑。“如你所见,她曾想杀我,我却没死。”
“那你回来是为了……”还没问完,孤自裳便将她的话给打断。
“你没事的话,尽量少和门中人接触,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