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桃花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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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菲怔了下。“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你以为这儿是桃花村,人人都没有心机吗?”孤自裳想都不想便道。

  知这是他笨拙的关心,芳菲默然。“我晓得了。”

  她只能这么回答,面对心绪再度被烦乱的他,芳菲发觉自己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她垂首,突地伸手拉起孤自裳一片衣角。“啊,你这地方被勾破了。”不待他回什么话,芳菲便抬起头来道:“我替你补一补。”

  这下换孤自裳有些措手不及的怔愣。“不用了……”真搞不懂她,她为何总能那么平心静气的对待他的反覆无常?!

  芳菲唇边挂着一抹不置可否的淡笑,迳自由床榻上的包袱里摸出了一个小针线包,也不管孤自裳是否反对,便拉着他坐在床边缘上,低着头开始为他缝补。

  孤自裳只好捱着她坐下,芳菲不发一语地默默缝着他的衣服,柔软白嫩的纤手被他暗色系的布料衬得更加透皙盈洁,她娴熟的穿线,绵密的针脚,如同本上样的细致,然后,他闻见了一阵熟悉的幽香,稳定了他躁动的心魂,且莫名引来一丝遐想。

  他没忘记芳菲的柔软,她令人安心的特质,孤自裳想起他卧床养伤的时候,情绪常不由自主的癫狂难抑,但若是芳菲坐在他眼前,他就能将注意力转移,甚而片刻间忘了商离离,但……她的存在却又提醒了自己,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和商离离一样,有着佼好面容的女人,她们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惑人,却又那么的深不可测,商离离如此,芳菲在某个层面上亦然。她沉静的笑与举动让人觉得有种天生自然的神秘美感,但却又教人不自觉地不安。被她瞧上一眼,会安心、幸幅的同时,却又会矛盾的想着,万一她不见了怎么办?孤自裳知道自己的想法很混帐,但他男人的心态却又不能摆脱这种念头,他喜欢芳菲,但潜意识的伤痛又逼退了那份真挚的情感,并把那不知该进或退的心里转化成冷漠的语言,伤害着眼前这个无辜的女人。

  芳菲何其无辜?只因为救了他。

  孤自裳怔怔凝视她的当儿,芳菲熟练地在线未端打了个结,然后拉起了他的衣角放到唇边咬断余线。

  “缝好啦!”她轻声地道,语调尽是欣喜。

  孤自裳捻起衣角,细看一眼。“这是第一次有人替我补衣服。”

  芳菲笑了笑。“是吗?”收拾着剩下的针线,她的回答听来自然而不刻意。“以后便让我帮你罢。”

  孤自裳别有深意的瞧了她一眼,忽然想到,人间夫妻不也就是如此吗?平淡如水的情感,细致而不激越。一切都隐隐藏在没有波涛的外表下,但却有隽永恬淡的滋味。

  这与他过去对感情的认知有很大的差异。

  未离师门之前,他对商离离的崇爱,简直就是像把对方当成女神一样的捧在手掌心里,有着为她万死不辞的勇气,她姣美如花的面貌让人倾心,许多师兄弟为争得佳人青睐,各自使出浑身工夫,但商离离对他们的态度,都不若对孤行云及孤自裳来得亲密,然而这两人之中,她却又和孤自裳更加投契些,常常见他俩形影不离的在一块儿,孤自裳还曾天真地以为,那就是一种相知相许的默契。

  不过他显然错了,在谈情说爱的背后,他不能预见的是商离离的心机,孤自裳的师父云山道人年高德重,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一角。然年事越高,他自然心知肚明离开人世的时候不会太远,因此接班的掌门人选便成了重要的大事,当他开始或多或少的将门中重要决策交给两个弟子去办理时,苍松派门人自也开始有了这层顿悟,甚而开始分成两派靠拢,一边是处世圆滑的孤行云,一边则是武功卓绝的孤自裳,孤自裳原不欲争夺掌门之位,然而商离离却在这时起了变化。

  她开始向孤行云示好,对孤自裳的态度则日趋模棱两可,孤自裳不解,曾为此与她争论,然而女人的心像不回头的流水,商离离认定孤自裳没有争权的意念,情感便转向至许多人拥戴的孤行云上头,日日夜夜的出双人对,看红了失意人的双目,也拧碎了他的心。

  这就是女人的真面目,随波逐流只为了找个最强的依靠,孤自裳曾借酒浇愁、万分痛悔,可却不晓得是错爱了商离离,还是自己何处比不上师兄。

  商离离决定嫁给孤行云之后,事情却没有因此而结束,就在商离离一心倒向孤行云,门派中人也纷纷以为孤行云是继任掌门的不二人选之时,云山道人竟在他临终之前将掌门信物火红升龙佩传给了孤自裳。

  这一下起落非但令众人大为吃惊,就是孤自裳本人也始料未及,然而其中最受震撼的,却莫过于新婚燕尔的商离离。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她的错愕表情,至今孤自裳还记得十分清楚。

  他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丝轻蔑笑意,愤世的笑容正巧被抬首的芳菲看个正着。

  “孤大哥……”

  听见她唤,孤自裳回过神。

  “我没事。”似乎被她的无措揪住了心,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那温柔的探询,孤自裳只能简短的以“我没事”这三个字衍塞过去。

  然而却没有人能有芳菲那颗再善感不过的心,更何况眼前的男子,正是她魂牵梦萦的男子。

  “你不快乐。”幽幽地看着孤自裳,她忽然开口说道。

  孤自裳一愕,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本就要站起的身子,倏地顿住了。

  “你一直、一直都不快乐。”芳菲伸出手,贴上他的心房。“你的心,像家乡冬天的桃花溪水一样寒冷,你的眼睛,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夜晚都还要暗沉……”

  芳菲的声音,清亮又哀伤,恍如啼泣的夜莺。“你怎能让自己不幸呢?孤大哥!我不愿你这样,不要你这样,你为什么一直朝不幸走去呢?”

  孤自裳涩然。

  “我是来争的。”他道。“你要知道,我为了争夺而争夺,不是因为她对我有什么意义,而是因为,如果我不争,则对不起师父的托付,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更姑息了小人,所以,我不得不争!”

  芳菲睁着清亮的水眸,透澄得像要看进人心底去。“你争,却不要结果,那么,为了吐口恶气去伤害别人,值得吗?”

  孤自裳不是不明白,但他却不能给予正面的回应。只是轻轻地握住了芳菲覆在他胸膛上的纤手。

  “别把你的敏感用在我身上,你会受伤。”他沉声道。

  芳菲却以摇头回应。“拒绝我,我才会受伤。”

  孤自裳闻言,不由叹息,几乎如涨潮一般涌来的情绪,使他激动得差点要失去了控制,然而,然而最终,他还是抑住了,情思化做了行动时,只见他的轻柔,却没有任何猖狂的举措,他将芳菲轻搂入怀中。

  芳菲顺从的将螓首搁上他的胸坎,然后,听见他澎湃的心音。

  静谧的黄昏当儿,是不该有任何人来打搅的,但是,在孤自裳与芳菲如此心魂俱醉的此刻,却未曾注意到窗外偷窥的双眼,满怀嫉恨的看着他们。

  孤星河匆匆忙忙走进与客用厢房约离几十尺的某座院落里。只见该处青墙碧瓦,风拂垂柳,错落闲置的大湖石更增颜色,入口题一匾额“怡心园”,很是风雅,这怡心园比任何一座大院都要来的宽敞,且可见其精心设计之处,因它是苍松派掌门人寝居之所,一般人要进入是十分困难的,然而孤星河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便低头走进去,连半点犹疑的神色都没有,靠着夜色的掩护,他似乎更加大方了,严然就是怕怡心园的主人似的。

  孤星河绕过接待的厅堂,走到了起居间的附近,只见他撩起衣摆,突地放慢了脚步,来到一间透着晕黄灯光的厢房前头,绢纸糊成的窗口映出一道苗条身形的翦影,微微启开的木门则传来断断续续的泼水声响。

  不自觉吞了口口水,孤星河润了一润嗓子,开口时声音却仍有些沙哑。“离离……我来了。”

  水声遏止,里头的人轻轻答应了一声,细微的几不可闻,孤星河垂首望着地面,不敢四处张望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房门轻启,商离离探出半个身子。

  “进来罢。”

  孤星河这才抬头,却惊艳得有些恍神。

  商离离见他那副呆若木鸡的模样,不由得露齿而笑,她十分了解自己的魅力与现下景况将使任何男人受到怎样的考验,孤星河那局促又掩不住欢喜的表情,则使她在满足了一个女子的美貌虚荣之余,还会有些怜惜他因过于年轻而生涩于男女之情的无措。

  孤星河努力收摄心神,他告诫自己,眼前这女子的美丽犹如春天最艳的牡丹,他不过是高攀的飞蛾,因此,必须得在她面前装备得比她还坚强,让她觉得她可以将自己的柔弱完完整整的交托在他手上,孤星河尽心力想讨好佳人,自然事事迎合商离离的心意,凡商离离想达成的目的,他没有办不到的,日子久了,师母与弟子之间越走越近;孤星河不过十八、九岁,年少方刚,商离离虽较他大上个七、八岁,到底也算不了什么巨大的隔阂,加上她艳夺明霞、娇韵横生,几次刻意接触下来,谁能不为之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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