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哪一点吸引你?”单勉勉慢慢地问道。
褚东云闻言皱起眉头。“我有必要满足你的好奇心吗?”
“你认为我是好奇心太重,我却觉得自己是出自一片关心。”
褚东云听到单勉勉的话,好像这才见识了她的伶牙俐齿。
“夏生的遭遇跟我很像。”
“那么你是因为同情才想帮助她?”单勉勉可不怎么满意这个答案。
“我分不清楚。”孰料褚东云竟然老实地回答,这倒让单勉勉吓了一跳。“不过我晓得夏生待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她很脆弱,却老是装作很坚强;她明明伤得比谁都重,却总还是一副没事的样子。”褚东云叹了口气。“我没办法不正视到她的情感,以前到现在并没有一个女人让我这么在乎……”连母亲都无法介入他的内心、左右他的决定,但夏生却能。
“你很自私。”单勉勉下了结语。“用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情感去兑现她的生命、爱情,等到你确定那只是同情之后呢?一脚踹开,还是给她一笔钱草草了事?”“我不会这么做的。”褚东云目前根本连想都没想过。
“但那一天总会来临吧?褚先生何不明示一下,我们也好防范于未然啊!”不是她爱煽风点火,实在是这个褚东云未免太钝了,她真想象一把大铁锤敲醒他。
“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的!”褚东云甚至连想都觉得多余!“好吧!不会有这一天是最好,但是……难道你要跟她一辈子这样不确定下去?一辈子让她伤心?”单勉勉问道。“你的不明确,一直都在消耗她的生命、折磨她的情感,你不想看她伤心,为什么就可以让她爱得这么卑微?”单勉勉真的很会说话,字字句句一针见血。褚东云闻言,被她话中的真实给震动了,夏生以前也讲过类似的话,而他却置若罔闻。难道他竟无情的利用了夏生吗?搞了半天,真正脆弱的人是他?为了求自己安心,竟要夏生也对他无怨无悔,就算不是对等的情感也不要紧不是吗?“不管怎么样,夏生对我而言是个不可或缺的存在,我放不下她。”
我放不下她!褚东云赫然发现,说出了这句话的自己,是多么在乎她啊?而单勉勉又何尝不感动呢?就算褚东云无法确定自己到底算不算爱上夏生,但他表现出来的关切与着急,却已超出了一个普通朋友的范围,甚至比情侣之间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她轻叹口气。“好吧!毕竟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想插手也无从插手起。褚东云,夏生的妈妈病了,病得还不轻,听说是绝症的样子,她还是很伤心,所以跑来我这儿哭了一场,我现在要出门一趟,你们有什么话就慢慢说吧!”她说完便抓起柜子上的机车钥匙,对褚东云指了指房门。“还不快进去吗?”
褚东云仿佛这时才真正消化了单勉勉的话,并且由自己的思绪中回复了过来,他朝单勉勉感谢地点一点头,便立刻走进房中。
单勉勉抓着钥匙走出门外,一张正经的脸马上垮了下来。“唉!老是这样绷着脸真难过,去吃碗阳春面吧!”打定主意后,她便蹦蹦跳跳地下了楼梯离去。
第十章
梦魇是可怕的、凄凉的,无助得教人发慌。
蓝夏生就这样跌进梦魇里面了,触目所望,全是一片白,刺眼的白,教人惶惑不安的白。
然后,母亲的脸突然出现,她嘴巴不停地一开一合,虽然没有讲出声音来,但夏生却很明白她的意思。“扫把星!老娘被你气病了,被你带衰了!赌钱不能去赌;花钱也不能花;打你几下又怎样?你靠山多,自以为了不起?哼!赔钱货……”
母亲的嘴还在不停地说着话,但接下来的她都已经听不清楚,因为黄美的脸渐渐模糊,继而出现的是她童年时,写了一封信给褚东云却遭到他无情退置的那时,好多好多笑声、好多好多叽叽喳喳,他们全在谈论同一件事:“蓝夏生好恶心!居然主动写情书给男生……”然后那张信纸忽然出现在她眼前,飘浮在空中,她想抓住那张纸,它突然地裂成了好多碎片,夏生无助地看着这一切,却没有一点办法。
再来那些影像消失了,出现的竟是东云的母亲,她手上拿着一本空白的支票簿,朝着她一步步逼近,嘴里还不停地说:“要多少随你签!你给我离东云离得远远的,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夏生被逼得节节后退,她骇得摇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像被缝住一样,根本无法开口,就在这个时候,东云的母亲又追了过来,在她耳边如魔咒般地念着:“随你签、随你签!离开东云、离开东云!”
夏生被这样的声音催得简直要发狂,她双手拼命在身前挥着。不!不要逼我!我不要你的钱、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东云!我只要东云!她捂着脸在心中狂乱地祈祷着。天啊!你听见没有?我只要东云,只要东云!就在此时,上天仿佛听见她内心的呐喊,沈怡忽然自她面前雾一般地消失了。一阵金黄色的光晕陡然自她头顶撒落,夏生愣了愣,抬起头一看,眼前竟出现一片无边无际的麦田,金色而绵绵延延到天边的麦海融着蓝蓝晴空的色调,美得教她忘了喘息,突然有鸟鸣旋过她的耳边,一阵和风拂了过来,吹得她头发都纷纷顽皮地扑在自个儿脸上,夏生转过身子,想背着风梳理发丝,却意外地看见一个人的身影——他迎看阳光,迎着风,敞开了胸怀,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触入了这片景象。夏生低哑地喘了口气,安心地扯开了嘴角。是东云,真的是他!风鼓动着他的衣裳,亲吻着他的头发,阳光沐浴在他的周遭,递送着他的氛围,那股叫人安心的气质也传到夏生心中。确实是东云啊!确确实实是他啊!再无犹豫,夏生忙不迭地便朝着他奔跑了过去。东云,等我!她在心底呐喊着,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思想、感情,朝着东云狂奔而去。东云,等我!别再抛下我一人!我受不了孤独,受不了指控,受不了你不在我的身边!但是那个背对她的东云,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夏生愈是跑,他的影像竟然就愈来愈远、愈来愈远,夏生失望地滚落满脸泪水,然而梦里的东云却一点也没感觉到,好不容易跑到他方才站定的地方,却是除了随风摇晃的麦秆外,再无其他。
好伤心……真的好伤心……
簌簌地泪流落满腮,苍穹在眼底都是一片模糊,夏生伸出手,向着空气里不停地乱挥。东云!东云!我在叫你啊!如果你真的不愿看我受苦,为何此刻仍不出现?但褚东云怎能听见夏生梦里的呼唤?他只知道夏生沉进一个深沉的梦里了,她的额头细细密密地布满了许多汗珠,她双眉不安地紧蹙,她的手突然举了起来,朝着空中乱捞着,好像很急切地想抓住什么般。
想都没想的,褚东云抓住她的双手按到自己胸前,就在此时,夏生的呓语终于清楚地喊了出来,她大叫:“东云,回来啊!”
褚东云一愣,却马上反应过来了,他下意识地,也不管夏生是否醒过来没有,竟然将她由床上拉起来揽进自己怀中,沉痛而凝重地低语:“我让你中毒这么深吗?连梦中,你也逃不了我?但梦中的我仍旧不是真的我啊!夏生,你醒醒,看看我吧!”
也许是这番话真的有效,抑或是方才褚东云的动作实在太大,无论如何,几乎就像算计得好好似地,夏生醒了过来,她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人,感受到他怀抱的坚实与安稳。都是真的,不是梦!她愣愣地用手去触了触褚东云的脸颊,这才笑了,褚东云见状,竟不自禁地心中一动。好美,她笑起来好美,笑容里一径是全然的信赖,全然的安心,她眸底像住了一整个银河,闪烁极了,眩惑极了。
“做梦了?”褚东云轻问。
夏生不语,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怎么不说话?”褚东云又道。“你作什么梦?”
夏生的表情复杂,她仍旧没说话,但表情突地转变了,仿佛想起睡着之前的事,她用手攒住东云的衬衫,一脸惶惑不安。
褚东云见状,心下也有几分明白,又想起单勉勉出门前对他说的话,便问道:“要我陪你去医院吗?”
话才说完,夏生便突然迸出眼泪,像是一个压抑许久的人,极欲畅怀一吐为快地抒发般,她哭了。“我妈……我妈她有……有癌症……肝癌末期……不会好了!不会好了!我好难过……东云,我要怎么办?”回忆纷纷窜回她的脑海,只是刹那,瞬间被遗忘的现实又浪潮般侵略她的脑海,矛盾、苦痛、统统回来了!褚东云心痛地望着她。“夏生,你哭什么呢?对你而言,母亲真的是那么重要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