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奇花初服,精神舒缓;续服,百骸松懈;终者,一日未饮其汁,则会浑身虚软无力,甚者,此花有催情之效,能在逐日的浸饮间让任何女子化为绕指柔。
「喔。」范青青分心地和那群女子挥手告别,礼貌地微笑著:「谢谢你们。」
「领薪做事,理所当然,不必谢她们。」他傲慢的气势并不输皇族。
「那——谢谢你。」她天真地朝著他猛笑。
「这只瓷瓶是我买给你的。」魏无仪将手边绘了花草的瓷瓶放到她手里,并随之包握住她的小手。
「谢谢你,这个水瓶很漂亮。」她笑盈盈地依著他的手劲偎到他身边。「你为什麽喜欢拉我的手啊?」
「因为我喜欢抱你。」他毫不掩饰的眼神,露骨地表露著对她的占有。
范青青害羞地笑了——洛君大哥可从没说过这些话呢。
「对了,你要找的鼎长什麽样子?」他闲谈似地问道。那个江湖术士说的话是真是假?
「我也不知道它长什麽样子,只晓得那是大禹时期就留下来的东西了——那个鼎和我有缘呢。」她认真地说道,喜欢他的大手轻轻抚著她的发。
「靠缘分是最不实际的方法,我会在这几天帮你打听一下京城有几座鼎。」
「谢谢你。那座鼎‘似乎’在城东的一座巷子内,那是我今晨起床时,以冥想感应到的。」范青青感激地注视他,此时只把他当成世间最好之人。
「鼎」真的在城东!那个人说的话全都是真?魏无仪眼中精光一迸而出。
「你找鼎做什麽?」一座鼎如何攸关她的生命?
「如果没有那个鼎,我就得一直待在人间,回不了列姑射山。」她低头抱住他的手臂,可怜兮兮地红了眼眶。
不敢说出可能会魂飞魄散一事,就怕她自己会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胡扯!什麽人间、列姑射山?你是个和我一样的常人。」突如其来的烦躁让他挑起她的下颚,逡视著她纯真的眸——这双澄目,不会说谎。
「我和人间之人长得一模一样,但我实在不是人间的人,我住在另一个结界中的列姑射山。」娇小的头一再轻点著,正经得连眉心都微拧了起来。
「你以何为证?」这事,未免过分匪夷所思。他阅事已多的眼中,仍闪过怀疑。
「我的饮食习惯和正常人不同,这点你是知道的。但是在我们那里,人人皆只喝花露之水,人人都有治病的能力,大家每天都微笑相对、没有争吵、没有怒气。那里四季如春、气候温和、处处绿意、百花妍丽啊。」她的双眼因为回忆著那些美好而迷蒙地看向窗外——
多希望那片花圃就是自己的家园。
「你为何会到人间?」魏无仪握住她的手臂,掌下的细柔如丝是全然的夏实。
范青青将白芙蓉与黑啸天之事简单地说了一回。
「你恨那两个人吗?」他摔地问道。
范青青顿了顿,终於还是摇了头。
「没有人愿意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一定是有哪边误会了。」她说。
「你真的不懂何谓‘恨’!」她总是一再地让他想起娘那种愚蠢的善良——
为什麽被卖到妓院了,还要处处替别人设想?!她原谅别人千百万次,可曾想过她自己的儿子被人欺压在地,三天两头连口饭都吃不著?!
沉思之间,他的神色已变,自小蕴积在心头的怨,正一点一滴地跃上他眉头。
「我为什麽要懂?那并不会让我的日子好过一点。人间之所以有这麽多的纷纷扰扰,正是因为人们互相怨恼而导致。为什麽不想想能活著就是幸福,能相处更是得之不易的缘分。我真正不懂的是这一点。」范青青轻轻地说完话,却被他眼中的阴鸷吓得说不出话。
他是在笑,却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笑。
「你倒是挺懂得说大道理。」他没让她遁逃,快手抵住她两侧的墙面,让她只能局限在他的手臂间。
来到人间,就得食人间烟火,他会让她懂得爱恨嗔痴!
谁让她幸运地出生在无忧无虑的仙人之地!谁让她不幸地落到他手里!
「你——你怎麽了——」近距离内看著他的眼神,她想到书中的噬人野兽,不禁打了个冷颤。「你在生气吗?」
「没错。」他的手指扣住她雪白的咽喉——多脆弱的仙人之命啊。
她挪开视线,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他。拚命地回想著刚才她的行为,也只能做出一个结论——
「我不是故意要违逆你的好意,我不做那些衣裳,纯粹是因为我的衣裳是不会脏污的——只要有花草的灵气,衣服可以自动清理乾净的。」她柔声地说道。
「是吗?」若不是还想在脸上挂著一层假象,他恐怕会嗤笑出声。
「是。」她肯定地点头。
「我不信。」他放开手掌下跳动的脉动,下榻拿起桌上一只仍有馀墨的砚台。
「你要写字啊?」范青青话未说完,随即惊呼出声:「你——做什麽!」
魏无仪把整个砚台上的黑墨全倾倒在她身上!
范青青想也不想地褪下外衣,拿著衣服就往外冲——外头有一个小花圃。
「这是我娘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她泪眼汪汪地看著衣裳上的那片深色黑墨。
「你当真以为那些墨汁会自动消失?」可笑!
「会!一定会!以前染上泥土时,都是这样处理的!」
在范青青的叫声中,魏无仪看到那件衣裳上的墨痕渐渐淡去,而衣裳底下的花丛则像吸了过多的墨水一般,全都变成一团团的紫黑色。
范青青用力固定自己的脚,不让自己被拖著走,「我要看著那件衣服!」
「衣服放在那里没人敢动!」他的双臂揽住她仅著白色单衣的身子,直扯向屋内。「你喜欢这样在外头跑来跑去,是你的事!但我可不想看到一个不合体统的人在魏府乱来!」
他更讨厌看到任何她不属於人间的证明!
「啥?不合体统?」她不明所以地愣了一下,一进温暖的房内却打了个喷嚏。
她瞪著自己光裸的臂膀,这才想到自己衣衫不整。
「你你别这样看我。」她嗫嚅地说道,脸红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怎麽看你?」他的眸光一黯,目光从她的粉臂挪到她薄衣下的娇俏身段。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奇怪。洛君大哥从不曹这样看我。」她声如蚊鸣,小手捧住发烫的粉嫩小脸,不肯多看他。
「男人看女人,就该是这样。」
魏无仪猛地揽住她的腰,不费力地将她拉近,在她还不及开口前封住了她的唇。在她的呼吸因他而柔弱无力时,他迳自喝了一口掺了西域奇花的花露水,再度吻住她。
「不要了。」头好晕。他为什麽总要这麽吻她?好像想把她给吞进肚子一样。
「那日在街上欺负你的那两个兄弟,今天被砍了头。」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心中早已笃定她必然会有的著急反应。
「为什麽?!」果然,她从他怀里猛坐起身,手臂却奇怪地使不出力。
「以免他们危害人间。」他低眸盯著她迷蒙的双眼,知道西域奇花的药力正在发挥。
「人都会犯错,他们可以改啊——」她无力地靠在他身上,香肩微露。
「相信我吗?」大掌滑上她的肩背,沿著纤细的线条抚遍她大半滑腻的背。
「相信。」但那两个人不该死啊。她想说话,却只能感受到他灼热的手——
「那就该相信我的所有决定。」她这种单纯的信任——很蠢,但是他并不讨厌。
「嘘,喝点水。」见她仍想开口,他拿起掺了西域奇花的花露水送到她唇边。
范青青被堵住了唇,在连喝了三口花露水之後,她忘了那对兄弟的被处死,只感受到他宽厚的胸膛,舒服得让人想睡觉。
第六章
「我说过那些东西绝不降价!」魏无仪狞恶地朝眼前人抛去一眼,神色之间尽是无庸再谈的意味。
「魏爷,那一区正在闹灾荒,而我们还有许多存粮,可以帮他们——」陆真不屈不挠地劝说著。
「我是请你来做慈善事业吗!」魏无仪一拍桌子,铁青的脸色足以吓死人。
「那至少拨些仓库的米粮赈灾。」早已把自己的去留置之度外的陆真说道。
「拨粮?救灾?我为什麽要救灾?那些人的死活与我何关?我年少落魄潦倒於街头时,也不见有人支援我一分一毫!」
魏无仪并不能名之为俊美的五官,在怒气之中反倒显现出他独特的张狂气势,一种正常人不愿招惹的暴戾气质已经与他整个人互为表里。
「当初若有人支援一文不名的魏爷,魏爷定然会感激莫名。为什麽不让您成为无数个可能的魏无仪呢?」陆真没有闪躲开魏无仪朝他砸来的一只算盘,只能按著自己肩膀强忍著剧痛。
算盘滑落到地上,算珠发出嗡嗡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