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
真的要他带着一双紫色的拖鞋出去吗?雷少任皱起了眉头。平常是在自己家里,任他怎么想象、装神弄鬼都不会有人敢说话,但真要这么闹到外面去,他相信要不了多久,外面的人就都会认为雷家的二少爷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了。他很清楚,自己可没疯。
他才不要闹这种笑话!
“你……”望着她,雷少任却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是自己口口声声强调若玫还活着,现在又能说什么?
“雷先生这么疼少奶奶,一定会很高兴地陪她去吧!”
看雷少任敢怒不敢言的脸色,就仿佛是吃定了他,戚梧恋还幸灾乐祸地追加了一句。
???
春水园,一个远离尘嚣,风景优美却教人伤心的地方。
司机将车开到白石子车道的尽头,将空无一人的轮椅安置在一旁的步道上就去停车了,只留下雷少任、戚梧恋,及一张空空的轮椅,轮椅的脚踏板上还放着一双舒适的白色便鞋。
紫色室内拖鞋太不正式了,所以少奶奶想穿这双白色便鞋。这又是戚梧恋代尚若玫传达的话,教雷少任着实哭笑不得。
人行步道不长,约走五分钟就可以到达春水园的正门,面对阔别将近两年的地方,雷少任的心情不由得沉重了起来,他低着头一迳地向前走,一句话也不说,反倒是戚梧恋,仍然一派自然,还有些兴奋地和坐在轮椅上的尚若玫谈起话来了。
“少奶奶,这里真的好漂亮啊!怪不得你会一直想要来这里。”戚梧恋边用轻快的语调说着,边拉了拉椅上的小毯子,像是在替尚若玫盖毯子。
“你到底想做什么?”实在看不下去了,雷少任吼了起来,“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你可以不用再装了吧!”
“装什么?”戚梧恋却没有那么“上道”,还是一迳地装傻。“我只是陪少奶奶来看看漂亮风景,让她多出来散散步,病也会好得快些。”
快两年了,她希望雷少任可以多出来接触一些人,依他这么每天关在梧桐居里,就算现在没有疯,总有一天也会走火入魔,真的发疯的。
雷少任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已经走到春水园的门口了,恭谨的女侍立即上前接待,打断了他的追问。
“欢迎光临。”穿着美丽振袖的年轻女侍弯着腰,亲切地招呼着。
“麻烦你,我们有订位,雷先生,三个人。”雷少任还来不及说话,戚梧恋就替他回答了。
“三位吗?请随我来。”女侍的眼光落在空荡荡的轮椅上,脸上的表情虽然有些疑惑,却没有再多问些什么。
“你……”恶狠狠地盯了戚梧恋一眼,雷少任的目光像是恨不得将她吃下去。
三个人?别人会怎么想?这位女侍基于礼貌没有多问,但里面的接待经理可是不会这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呀!她分明是要他在外面丢脸!
“你不敢了吗?”戚梧恋低声说着,口气满是轻蔑,“你只有胆子在家里装神弄鬼,连出来面对世人的勇气都没有?”
“雷少爷,真是稀客呀!”走廊的另一端,春水园的经理立刻就迎了上来。“您好久没来了,今天怎么有空……这……”带着笑的表情一看到戚梧恋就愣住了。
这位小姐是雷太太吗?长得好像啊!可是,雷太太……记得不是一年多前就……
“我是雷先生的助理,姓戚。”雷少任还没有搭腔,戚梧恋就自动开口解释,“雷太太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才坐轮椅……”
“啊?是这样吗?!”身材些微发福的经理忍不住从口袋中拿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忍不住又瞄了瞄空轮椅,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不知该如何搭腔。
雷先生什么时候再婚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可是,椅子上怎么没人呢?这……
“哼!”看着这两个人在自己眼前上演着无趣的戏码,雷少任根本懒得解释,只是重重地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表示不悦。
“啊!快请……快请……”生怕自己得罪了客人,胖经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陪着笑脸招呼道:“雷先生以前住的‘桔梗间’已经整理好了,请进!”
有钱人总是怪习惯一堆,他们还是少管为妙,三个人就三个人吧!
黄杨木的木牌上用紫朱漆写着“桔梗间”三个行书字,经理就领着“三位”客人进了房间。
“少奶奶,我们到了,你坐一下,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替你倒杯水……”全然不在意胖经理的怪异目光,戚梧恋一进了桔梗间就立刻热络地放下轮椅,张罗脚垫,亲切地安顿好尚若玫的座位。
“呃……呃……你们休息一下,稍待一会儿我会差人送餐点过来。”真的受不了了!胖经理要使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怪叫出来。匆匆交代完,他就离开了。
幸好春水园是不依菜单点菜的,大厨会依熟客的喜好和当季时鲜决定料理内容,也省得吓到其他女侍。
“真的好漂亮呀!我听说这里有一个池塘……”无视于雷少任发怒的眼光,戚梧恋踏着轻快的脚步拉开了其中一道纸门。
纸门外是一个小庭院,院中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及小木桥,搭配着四周宁静的山居景色,俨然是一幅日本山中的风景。
“少奶奶,你以前就是在这里拿小馒头喂鱼的吗?”望着池塘中肥大的七彩锦鲤,戚梧恋状似羡慕的回头问着根本不存在的人。
她记得尚若玫在给自己的信中曾经这么提过,尤其是池中一只叫“银缎”的全白大鲤鱼,它最喜欢尚若玫喂的牛奶小馒头了。
“够了!”随着一声巨响,雷少任的拳头重重地捶在原木矮几上,“别再故弄玄虚了,你到底是谁?”
他没有疯!就算她再怎么装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他也不可能相信若玫会活过来。
既然若玫已死了,那么这个女人为什么会那么熟悉若玫的一切?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她要来介入他的生活,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对着他笑了笑,戚梧恋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生病的人都该出来走走,而你,为什么只敢躲在房子里想象,没有勇气带她走出来?雷少任,你的勇气也不过如此。”
真正需要出来接触外面世界的人绝对不是尚若玫,而是他——雷少任。
轻轻走上小木桥,戚梧恋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牛奶小鳗头,坐在桥栏边,低低哼歌,喂着池里的鲤鱼。
看到这个情景,雷少任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她的坐姿、喂鱼的动作、表情,再加上那原本就有些神似的长相,活脱脱就是尚若玫再世!“若玫……”侧耳倾听,“白浪舞花”的调子借着微风传进了雷少任的耳里。
连她们唱的歌都一样!
听到雷少任的低唤,桥上的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眼来对着他淡淡微笑。“少任,一起来喂鱼吧!”
如同着了魔似地上了小木桥,雷少任在戚梧恋和尚若玫的迷咒中徘徊着,任凭他怎么不断地眨眼,仍然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太过分了!你为什么要来扰乱我的生活?”恼羞成怒,雷少任一把将坐在桥栏上的她抓起来。
自从她毫无预警地闯进了他的世界之后,他的生活就乱了。原本充满着尚若玫回忆的地方,一层又一层地,加上了属于戚梧恋的影子,淡淡的、无声的,却如同迷雾般教人挥之不去。
“到底是她想来,还是你自己想来这里?”她想取代若玫的地位吗?她到底是安着什么心?非得要他全部的生命里都布满她的影子,她才甘心吗?
不费吹灰之力就拨开了雷少任的手,戚梧恋转头看着池水,池中的大白鲤仍然贪心地吞咽着泡水发涨的小馒头。“银锻,慢慢吃,别噎着了。”
瞧,她居然连鱼的名字都知道!雷少任气极。
“很早就想来了……”她早就想来了。
自从在尚若玫寄给自己的信中知道了这个地方,戚梧恋就一直想来一次。她想看看信中描述的好山好水,想和雷少任一起喂过一次鱼,让她也想象自己是一个深受雷少任所爱的女人,迎接着雷少任宠爱的目光。
是她自己想来的,是她自私地假传尚若玫的意思,只求能够留下一些些属于自己期望已久的回忆,只要一点点也好。
看她落寞的表情,雷少任也重重地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地抚着那头柔顺的黑发。
知道雷少任在抚摸自己,戚梧恋抬起头看着他,眼中的深情浓得像要滴出水来。
“我是不是……真的该投降了……”面对这样的她,雷少任怎么能不全部投降呢?
桥上的两个人影依偎融成了一个,投射在碧波里。
此刻的两人,完全忘了属于尚若玫的过往。
第六章
结婚已经快两个月了,我过得很好,但是,也可以说是过得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