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感冒,但是硬拖着没去看医生的结果,体温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多。
被强压着到附近的诊所去打了针、吃了药,才回到家,意志硬撑着的男人终于不支倒下,呼呼大睡起来。
趁着他在昏睡,她仔细研究了这个初次造访的单身贵族之家。
“我跟爸妈说过了,你生病,我在这里照顾你。”她轻声问:“舒服一点了吗?要不要吃点稀饭?”
“稀饭?”他家哪里来的这种东西?
“我刚刚煮的。”她咬咬嘴唇,忍不住要唠叨:“玄麟,你的冰箱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罐装饮料,就是一些开过没吃完的饼干零食。你平常都吃这些吗?那很不营养呢!自己一个人出来住,要好好照顾自己阿……不可以这样啦,难怪会生病……”
暗叫一声不好,他头一仰,瘫回枕头上,气若游丝的说:“若衣,我肚子饿。”
这招果然奏效,她乖乖闭上嘴,站起身,轻轻抚摸他脸颊。“你等一下,我去热稀饭。”
走进和客厅相连的开放式厨房,她将先前煮好的稀饭放上炉子,打开火。
悄悄跟进来的男人一把从背后抱住她,长满胡碴的下巴磨蹭她的颈窝。“若衣。”
她皱起眉头,“玄麟,生病的人会床上乖乖躺好啦。”
“没有那么严重吧?只不过是感冒而已。”才说完,逞强的男人便开始咳嗽。
“玄麟。”
“不要!”原本就有点少爷脾气的恋人生气病来,这会儿更是肆无忌惮的耍起任性。
轻叹口气,将稀饭盛进碗里,单手推著他坐到椅子上。
他皱起眉头,看着女孩拿起汤匙,凑到他的面前。
“这是干吗?”
“你不是没力气了吗?”她不解的问:“我喂你吃。”
他嘀咕了些什么,抢过汤匙和碗,唏哩哗啦的吃了起来。
一边看着埋头苦吃的他,她咬咬嘴唇,轻声问道:“玄麟,生了病,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自己一个人,又拖着不去看医生,万一病情加重怎么办?”
他僵了一下,不说话。
“你知道我这个星期忙,又要照顾安琪,没有办法过来看你。难道你打算就那样撑着,等到病自己好吗?”她皱眉头,“这样不行啦,都一个星期了,不去看医生,你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也不懂的照顾自己。”
“我没有病那么久。”放下吃完的碗,他摇摇头。看着爱操心的女孩。“这两天才感冒的。”
“可是阿东说——”
“许东生那个广播电台。”他低咒一声。“别信他,我没那么没脑袋,本来就打算今天烧再不退,就要去看医生了。”
“那——如果不是生病的话,你这个星期在忙些什么?”她好奇的问。“神秘兮兮的,打电话给你,也不跟我说。”
他叹气,这个,叫做自掘坟墓。“我在等检查报告结果。”
“什么检查报告?”
“艾滋病的检查报告。你那个安琪叫我去做的。”
“喔!”她不明白。
“其实我早就知道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毕竟——那是大二以前的事,要是真的得了病,军队老早把我踢出来了,也不用在部队里耗那么两年。而且我也不是没捐过血什么的。”他闷闷的说:“不过,被她那么一说,是人都会被吓倒,所以,我想还是去做个检查比较好保险。”
她皱起眉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
“等检查结果出来的这几天,心情一直好不起来。就算机率低到不能再低了,我还是忍不住要想:要是我真的感染了呢?要是检查结果出来,我再也没有这个资格爱你了呢?”他将她拥入怀中。“若衣,我真的好怕,你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要是我——我怎么会那么蠢?因为一时的意气,差点就会掉自己一生的幸福?”
没有细想,她立刻伸出手,轻抚他因为胡碴变得粗糙的脸颊。“没关系的,玄麟。就算之这样的,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他叹气。“不是这样的。那根本不一样。要是我有病,我还能给你什么?我爱你,不是要变成你的负担。”
话才出口,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之前会说那样的话——为什么,她宁可选择离开,也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成为一个只能接受的洋娃娃。
玄麟,我爱你。真的,你要我跟你走,天涯海角,我都愿意跟你去——可是,我怕……我好怕……
‘我’‘要’保护你——我‘需要’知道自己对你是有用的。
他的少女爱他——自始至终,他的少女没有背叛过他们之间的爱情,是他太笨、太任性,根本没有试着去了解这个微妙但是重要的差别——
原来,他一直是被爱的。她没有背弃过他。从来如此。他的少女,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取代的美丽少女。
陌生的温热涌上鼻头,他用力收紧双臂,深深呼入甜美的肥皂香味。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玄麟?”
他勾起嘴角,“怎么?”
向来温柔的声音突然变得硬梆梆的。“你为什么要去做艾滋病的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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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去念一趟书回来,迟钝的程度已经无法问鼎金氏记录了。”安琪叹口气,停下打字的手,回头看着这两天简直把眼腺当成自来水在开的好友。“不是早就知道你出国以后,他交过上打的女朋友了吗?”
“可、可是——他不纯洁!”说着,眼眶又红了。
连自己都没有办法理解,心头这股强烈的痛楚是因为什么,就像安琪说的,她不是早就知道他有过其他的女朋友吗?为什么发现他曾经跟其他女性发生过关系,会造成这么大的震撼?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唯一确定的,是她的心好痛,痛到连看玄麟一眼,都会觉得难过。
“呐,”安琪离开座位,坐到好友的身边。“别哭了,小衣。哭坏了身子,对自己没有好处。”
“可是,安琪,我好难过……”她一边打着嗝,一边继续效法孟姜女哭到长城的精神,丝毫没有打算停止的迹象。
看着低头啜泣的女孩,艳女挑挑眉,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那个烂男人,这回看他怎么说。
所谓的朋友,就是当你落难的时候,在旁边笑的最大声的那个人。
“死阿东,你笑够了没有?”他恶狠狠的瞪了许东生一眼。
“哎,我说玄麟,你不能怪我。我还真恨不得能够亲眼目睹若衣发飙的那一刻。想堂堂乐家二少爷,从来天不怕地不怕,江东笑霸王一个,竟然被我们温柔可人的小甜心若衣——”他有爆出一阵狂笑。“不只是骂,而且是骂个狗血淋头,像个龟孙子似的,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唉唉唉,”他摇头击掌。“想来就是精彩好戏一场,可惜我没看到。”
“靠!还不是你跟我妈!”他一肚子气没地方发,只能靠折原子笔出气。“吃饱了没事干,跟若衣讲什么我大学的女朋友——许东生,说到底,我还要找你算帐!”
“这位同学,”许东生神色一整。“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所谓天底下没有绝对的秘密。今天我和阿姨不说,总有一天会有其他人说,你以为做爱这档子事,只有你一个人能做吗?”他的嘴角微微发抖,眼看着笑意又要崩溃。“万一哪一天,你跟若衣走在街上,不巧遇到哪个老相好,总是会东窗事发的嘛!所以我说,早死早超生,就当是打预防针好了!这样说来,我跟阿姨还算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咧!”
他磨牙,瞪着又开始大笑的好友,心里最气的,其实还是自己。
若衣又哭了,而且这次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可是肇事者却连要怎么弥补,都没有半点头绪。
突然间,他有一种深深的体悟,对于所谓的“报应”这回事。
“若若,你跟玄麟吵架了?”走进画室,过了好一会儿,一直埋头作画的父亲突然开口问。
她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你们吵什么。”陈信义温吞的笑。“虽然你妈要我劝劝你,有什么事,女孩子家退让一点,不要太过拿翘,可是我觉得,年轻人偶尔吵吵架也挺不错的。”
“爸……”
头发已经花白的父亲摇摇头。“如果不想说,就不要说。爸爸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吵架这件事,要真的去‘吵’才行。你这几天都不跟玄麟说话,连正眼都不看他,这样,是解决不了事情的。”
她不知道……她要跟玄麟说什么?只要一看到他,就觉得心里好痛、好气,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更不要说好好谈话了。
看着难得倔强的女儿,陈信义只是笑。“好吧,如果你真的没有办法,那就先搁着吧。只是,若若,别太难为了人家。你们毕竟也走了这么长的路,爸爸知道,那个孩子是真的在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