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建平没有察觉到前女友脸上怪异的神色,继续解释:“你人长得漂亮、又有想法,懂的事情多,个性也很好。很多人都喜欢你。”
她撇撇嘴,讽刺地说:“所以,你打算怎么样?”
游建平困惑地看着她:“我打算怎么样?千树,你在说什么?”
该死!她会错意了。她困窘地闭上眼睛。
那一个瞬间,她真的以为游建平的那番话其实是别有用心。跟大多数的男人一样,他想要吃回头草,大享齐人之福,所以才对她甜言蜜语。
不是这样的。建平不是这种男人,她应该知道。
忍住想要找个地洞躲起来的冲动,她低下头,伸手摸摸已经醒过来的傻蛋,努力掩饰自己的尴尬。“我的意思是,你这样称赞我,难道不怕亚茹生气吗?”
他沉默了。“我没跟亚茹提过你。”
她惊讶地看着他。这不是他的作风。“没有?”
游建平尴尬地别开视线。“她只知道我以前交过女朋友。我不敢多提你的事,怕她会生气。”
她看着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以前,不管她可能再生气,游建平总是坚持对她坦白,连分手也是一样。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个性,没有一丝虚假。
但是……他可以为了纪亚茹说谎——不,应该不能说是说谎,他只是尽量不提。
他以前从来没有为她这样着想过。
“那也不错。”她淡淡地说:“两个人开心就好,别为以前的事不高兴。”
“千树,我……”他叹气。“我今天来,是想请你不要再去找亚茹了。”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游、建、平!”
似乎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悦,游建平急着解释:“千树,你不要生气。我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我从来没有告诉亚茹你的事情,可是前几天,当亚茹告诉我,她在餐厅里遇到一个叫‘千树’的女孩子,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亚茹很单纯,她以为你只是想找一个人说话,万一,万一她发现,她发现……”
她瞪着他。“你以为我是故意要去找她麻烦的?”
“不是,千树,不是这样的。”游建平皱起眉头,端正的五官痛苦地扭曲。“我知道你的,你根本不屑做这种事。这都是我的错,我太软弱了,不敢告诉亚茹事实的真相,可是、可是我……千树,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吧,好不好?我……我真的不想伤害亚茹。”
她看着他,许久,脑中一片空白。
“……那我呢?你就可以伤害我?”
男人惊讶地抬起头,发现她异常苍白的表情,完全慌了手脚。“千树,你、你别哭,我……对不起!”
她别开目光,咬紧了牙,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在他面前流过太多眼泪了。
“好吧,我知道了。”
“千树,对不起。”
她安静很久,嘴角扯开一弯扭曲的笑。“你又说对不起了。我如果收集满一百个对不起,可不可以换别的奖品?”
他无言以对。
深呼吸,她决定送客。她的忍耐力就到这里为止了。
该死的!天杀的!可恶的游建平!她早该知道他特地找上门来,不可能有什么好事。
站起身,她微笑着说:“如果没有别的事,建平,你可以走了。今天是七夕,做人家男朋友的,早点回去,至少打通电话,否则女孩子会生气的。”
男人凝视着她,温驯的眼中透着沉重。她知道,来找她说这番话,他一点也不好过。
明白这一点,她却更觉得悲哀;即使不好过、即使完全违背他的原则、即使明知道这样做,会伤害到她,他还是来了。
他是真的爱那个女孩子。
送走前任男友,她关上门,额头往前轻轻靠着门板,一下子失去力气,慢慢滑倒在没有温度的地板上。
※ ※ ※ ※ ※ ※ ※ ※ ※ ※
关上车门,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怀着期待的心情,大跨步往熟悉的公寓大门走去。
正要按下对讲机的按钮,红色的铁门打开,一个上班族打扮的男人灰白着脸,梦游似的走出公寓。
心不在焉的男人没发现到旁边有人,差点撞上他。
夏行权伸出手,扶住快失去平衡的男人。“嘿!小心。”
和他差不多身高的男人抬起头,挤出一个无法成形的微笑,几乎更像是哭泣的表情。“……谢谢。”
说完,他又低下头,踏着沉重的步伐,失魂落魄地往外面走去。
看看男人忘了关上的铁门,男主角歪头思考一下,笑,直接踏入公寓。
迈开长腿,他三步作两步地小跑上三楼。随着每一步的前进,他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愈来愈亢奋。
真是见鬼了。他自嘲地想,他简直像是那种第一次恋爱的小鬼头,一心只想能早点看到自己暗恋的女孩。
来到三楼,他调整好呼吸,按下电铃,开始想像她等一下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是意外?或是喜悦?以千树的个性,她说不定会干脆赏他一记闭门羹,以惩罚他再次把傻蛋弄丢。
没有人回应。他微微皱眉。她不在家吗?
伸手再按一次电铃,经过几秒钟,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正要按下第三次的电铃,门一下子打开。
“建平!我警告你——”气势汹汹的话,在看到访客的身份后,一下子断绝。“嗨。”他微笑。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到久别重逢的恋人,你不是该给我一个拥抱,欢迎我回来吗?”他摊开双臂,做出等待佳人投怀的姿势,一边笑问。“我们已经分手了。”她平板地回答,向来灵活的眼神有些呆滞。她的反应……似乎不太寻常。他放下手臂,关心地皱起眉头,温柔开口:“千树,你怎么了?”
她缓缓地摇头。“没……没什么,你来接傻蛋对不对,我……”
“别管傻蛋。”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太过冰凉的脸颊。“千树,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她看着他,仿佛对他放在脸颊上的手毫无知觉。好半晌,她的头往旁边一歪,僵硬的动作像是没有灵魂的人偶,殷红的唇勾出苍白的笑。
“我在想……一个晚上有两个分手的情人找上门来,实在太过分了……”
然后,她跨前一步,走进他的怀里,手指紧紧抓住他的前襟,埋葬了表情,开始崩溃地号哭出声。
第七章
温暖的肌肤。稳定的心跳。熟悉的气息。她伸出手,轻轻抚触男人脸上刚刚新生出的胡渣,指尖滑过下颏的凹槽。
“我想帮你刮胡子,看起来像是会流很多血的样子。”沙哑破碎的嗓音,完全不像是她的声音。
他笑,环抱她的结实双臂收得更紧,没有多说话。
夏日的凌晨,很冷,连心都找不到温度;黎明的微光,从卧室窗口透进屋内,带来摇晃不定的希望。两个人躺在一张单人床上,感觉应该有点拥挤,她却只觉得不够。
昨夜,她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他一直拥着她,直到她终于筋疲力竭,沉沉睡去。
她醒了,却还不想离开这个厚实的茧,脸偎在他胸膛上,只想要这样细数着他的心跳,直到地老天荒。
“建平是谁?”低沉的声音在胸膛中共鸣,搔动她的听觉。
她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为什么我总是刚好在情人节捡到傻蛋?上次是西洋情人节,这次是七夕。因为它是我命运的恋人吗?”
他低声笑,用手指拨动她撩乱卷曲的深铜色发丝,温柔的动作仿佛在抚弄一只撒娇的猫。“因为它的主人是你命运的恋人。”
“那真是悲惨的命运——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她干涩地评论。
“我们结束了吗?”
她合上眼睛,没有作声。
他们结束了吗?她也想问自己这个问题。
一个多星期以前,她以为自己已经很漂亮地替这段关系划下了完美的句点,但是过了今晚,一切又再次回到了原点。
……只是原点而已吗?她觉得自己似乎陷得更深了。
低沉的声音吹过耳畔。“我想你。”
听到他的告白,她的心脏微微紧缩。
他说他想她。
“我也想你。”她静静地承认:“虽然我一点也不希望这样。”
“所以,我们结束了吗?”
她叹一口气。“看来是没有。”
他大笑。
“有必要这么遗憾的样子吗?我会伤心的。”
“这很公平。”
她故意一本正经地说: “反正你终究也会让我伤心的。”
他沉默下来。
“……就像那个建平?”
她僵一下,试图挣脱他的怀抱。他收紧了双手,不让她逃走。
“告诉我。”
她想办法抬起头,瞪他一眼。
“你很讨厌。”
他只是笑,纵容地笑。“建平是谁?”
破晓时分,日与夜的交替。光暗错落,日本人的说法——这是“逢魔时刻”,一个人意志最脆弱的时候。
现正拥着她的,是温柔的恶魔,不断用低沉的耳语诱惑着她,耐心地、坚决地。这种情况下,她很难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