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晓得。”
小胖妹一下子从蔷薇泡沫中掉回灰色的现实,忧虑地皱起眉头,苦苦思考着可能的后果。
“好啦,”看到好友为自己随口一句话而愁眉苦脸,向晴感觉到良心不安。“别担心,就算他们不接,也不是世界末日,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可是,总经理交代,一定要找负责KC的广告人员来做这次的案子啊,如果学长他们不接,那……”
那行销三部就等着被裁掉好了。
这两天来,向晴有时候忍不住要这样想:公司将这个棘手的新产品交给行销三部,还开出这样的附加条件,其实是要找个充分的理由裁掉这个无用部门,以节省人事支出。
否则一个普通的洗发精行销,要当今广告界这一对烫手金童答应接手,几乎是缘木求鱼。
不过,愈没有把握的仗,结果的胜利才愈值得品尝。
就算面对的是不欢而散的旧日恋人,她坚持要得到成功的意志也不会被动摇。
“他们会接的。”“真的吗?”
“相信我。”嘴里说得自信满满,心里却不敢如此肯定……不,他们会接,她必须这样相信。
歪着头,陈月翎细思之后,露出了然的微笑。“说得也是,毕竟,聃庆学长不可能会对晴晴见死不救的。”
怎么又扯到这里来了?向晴压住一声呻吟,免得再次打坏好友的白日梦。
“学长他们还是好帅哦,尤其是子溘学长,那两个酒窝笑起来超可爱的……哎呀!如果他们两个都爱上了你……”
“好好好,”她迅速截断好友的胡思乱想。“时间不早了,睡觉睡觉,我们明天还要上班呢。”
“哎哟!晴晴,人家跟你说真的啦!”
“我也是说真的。”“晴晴……
oo
“她把头发剪了。”回到办公室以后就钻回座位,一直埋头画分镜图的高子溘忽然冒出这样一句。
没有问“她”是谁,连装傻都省略,孟聃庆先生直接忽视好友的试探,继续看着手上的资料。
问话的高子溘留着短短的头发,本来全染成了金黄,但底部新生的发根遵从原始基因的指示,坚决保持东方人本色,形成上金下黑的杂乱无章。颜色的混乱配上简洁的造型、生动的表情,却奇异地营造出一种极富活力的自在气息,和孟聃庆的老成正好对比。
“双子杀手”并不是形容两个人的外貌神似如双生子,相反的,除了同样高人一等的身长外,他们给人的感觉根本南辕北辙:一个是明亮的天光,一个如神秘的黑夜,各有各的魅力。
可是如此不同的两人站在一起,非但没有半点不搭轧,反而相辅相成,更能突显各自的特色。莹者恒光,静者益沉,就像天生的双胞胎,虽然是两个不同的个体,若少了其中任何一个,感觉就不再完整。
虽然是上了大学才相识的两人,在一起的感觉却比亲生兄弟更加自然,焦孟不离,默契十足,又具有同样杀死人不偿命的俊朗外貌,所以是谓“双子杀手”。
但真要说谁比较受欢迎,沉稳中带着距离感的夜,似乎对异性来说更具吸引力。
换个角度来想,也就常常要面对这样尴尬的场面。
“喂喂喂,你听到我说话了。”“你也剪头发了。”
“你猪头啊?拿男人的头发跟女人比?”
“不都一样是头发?”
这小子摆明了打太极,故意装糊涂。
也不理会好友显然的兴趣缺缺,高子溘自顾自地忆起当年来。
“向晴嘛,我还记得,当年这个小学妹可是有一头留到大腿,亮得可以拍广告的乌黑长发呢。加上古典的瓜子脸、一双会说话的凤眼,当时不是还有同学说她根本就是现代版的林黛玉吗?才一入学就有一大票学长同学学弟疯了一样地追,结果却被你这混蛋给把了,更过分的是,才一个学期——一个学期耶!这位看倌——就把人家给甩了。唉,叹只叹,自古红颜多薄命啊……”
无视夜里空荡的办公室里就只有两个人,而其中一个人正卖力地说书讲古,只希望激起听众的一点点反应……
而负心的贾宝玉继续装聋作哑。
“怎么就剪了呢?如果那头长发还留着,刚好又是洗发精广告,现成就是一个女主角,根本不用考虑,就为了看看拍出来的效果也好,一定接下这个案子。”
但任凭钓者再怎么放香饵,目标的大鱼依旧不动声色。
看来旁敲侧击行不通,没关系,那就直接攻击。
“怎么样?”“什么怎么样?”
“不会是因为你把人家甩了,那么漂亮的长发才没了吧?”
“别胡说。”
“什么胡说?”虽然极力故作正经,但两颗深深的酒窝还是忍不住冒了出来。“女孩子剪掉那么长的头发一定有原因,而原因……八九不离十,就是你这个千古罪人。”
孟聃庆终于抬头瞥了一直叨叨不休的好友一眼,却只是摇摇头,弯起嘴角,没有任何辩解。
好不容易得到一点反应的高子溘干脆放下笔,好奇地望向孟聃庆。“跟旧情人重逢……有没有特别的感觉?”
被问话者故作苦思状,沉吟多时之后开口:“没有。”简单两个字带过,想就此结束这个话题。
可惜想得太美。“不过我们向晴学妹可能没有同感唷。”高子溘似笑非笑地逗他。“一整晚她就一直拿话刺你,虽然脸上的笑容可掬,但心里的怒火——我看可是旺得很。”,
“别闹,”孟聃庆抬头瞪了好友一眼。“我们分手好几年了,你也很清楚。”“不过五年而已。”
“无所谓,分手了就是分手。”
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但迟疑半晌之后,他转换了话题。
“那……接不接?”
盂聃庆垂下目光,故做严肃状。“等我看到他们提出的价码再说。这么普通的产品要我们接,得好好敲它一竹杠才行。”
高子溘惊讶地眨眨眼,然后露出深深的一对酒窝,摇摇头,促狭地说:“啧啧啧,孟聃庆,你真是个市侩的家伙。”
“好说好说。”他毫无愧色地接下好友的挖苦。“小生不过尽力,以求能及上阁下之万一而已。”
“才怪!”
难得扳回一城,男人的笑声在夜间的办公室里更显响亮。
oo
“向小姐,你跟BT广告的AE联络过没?”颜斗进先生靠在桌子后面的办公椅上,一副要属下交代工作进度的上司模样。
说实话,他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像一个上司。
行销三部由一个经理及三个女性助理所组成,但其实,身为本部门唯一的男性,颜斗进通常只有装饰门面的作用而已。所有的工作,上至企划决策,下至打字影印,都是由三名硕果仅存的娘子军负责。一则,因为他是上司;二则,因为他是个“无能的”上司——任何工作交到阿斗先生手上,只有浪费时间兼之破坏效率,不如自己想办法完成。
如此望之生厌的家伙,依照惯例,似乎长得应该就是一副獐头鼠目的模样,最少最少也应该是貌不惊人才是。
然而有时候人不一定是因为外貌的关系而惹人讨厌。凭良心说,颜斗进虽然说不上潘安之貌,倒也是相貌堂堂,搞不好哪位女性同胞脑筋不太清楚,只贪图美色的话,还有可能会对这位三十有七的经理级人物抱有好感。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足以和外貌匹配的脑袋,常常忘东忘西,误把冯京当马凉的状况也是时有所见。
当然,笨不是罪。世界上本来就有聪明人和笨蛋。并不是说生来运气好,智商高人一等者,就有资格歧视笨蛋。
甚至有些人还会说:能者多劳。聪明人本来就是生来为笨的人服务的,而智商没有那么高的人,只要等着别人帮他把事情办好就行了。这很公平。
但有些人不但笨,还要努力将笨蛋的角色发挥到如此淋漓尽致,连跟随了自己几十年的笨脑袋都可以全然不知,也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颜经理’,”坐在向晴左边的Amy看到当事人没有回话的打算,忍不住代为回答。“向晴和月翎前几天早就跟BT广告的AE联络过了,昨天还跟负责KC的创意小组见了面,这些……”她刻意顿了顿,用讽刺的口吻慢慢说:“昨天下班前就已经跟经理—一报告过了。”
“王小姐,”阿斗先生恼羞成怒地斥道:“我在跟向小姐说话,你插什么嘴?”
一头挑染红发,双耳上粘着一排晶亮饰品,还化着夸张眼影的Amy朝向晴看了一眼,无奈地耸耸肩,表示自己已经尽了力,但就是拿这个老是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没办法。
“颜经理,”向晴转转眼珠,忍住笑,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就像Amy说的,昨天下班前,我们已经都跟经理报告过了。经理不会都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