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裴黝黑的双眼,轻合上又睁开,他内心所受的冲击绝对不比千袭来得小,一个是他的父亲,虽然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无论如何,他曾生过、养育过他;而另一个却是他此生最想珍惜一世的女子。
他又该怎么去解决这样的难题呢?他被夹在中间一样不好受。
望着千袭痛楚的神情,他的心早已扭成一团,疼痛不已,那种痛楚是尖锐的,深入他每一根骨髓。
千袭偾然起身。
“这些日子对你来说完全没有意义?对你来说真的只是逢场作戏,只是为了报仇?”他瘖哑地诉说着,又彷佛想提醒她一些什么。
千袭的身子一僵,还是决定忽略心田那股泫然饮泣的悲伤,违心地说出,“是的,这一切对我来说只是为了复仇。”
她若再不赶紧离开擎茉的视线,她哽咽的嗓音一定会泄露她所有的情绪。千袭几乎是逃离地离开他的视线。
擎业痛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千袭渐渐地自他身边远离,却什么也不能做,也无力挽回。
※ ※ ※
回到家中的千袭将自己关在房间内,此刻她终于能够让一直被积压的泪水狂奔宣泄,她终于能够大声哭出她也不明白的委屈。
这股心痛如绞的感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她对擎裴的感情比她所愿意承认的还要深沉、还要炽烈?
千袭做梦也猜不到,她一向敬爱的“长腿叔叔”竟是她仇人的儿子!这可真是讽刺至极的一件事。
冷静过后,千袭仔细一想,阎擎裴又到底为何要这么做呢?许多年前的一个模糊的影像却突然闯进了她脑海。
“千袭,我会尽我所能去弥补的。”
多年前,他曾这样对她说过,之后他使一直扮演着她的长腿叔叔,竭尽所能的保护她。她仍可以感受到那时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环境的小女孩内心的恐惧,却在看到他时,产生了一种安全感与全然的信任。
她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联想出来呢?
擎裴又为了什么呢?真的是为了赎罪?
多年来他一直默默地为地做了许许多多的事,在异国的寂寞,她是与他分享的;在夜里恶梦惊醒过后,他的信件让她抗拒了一切害怕;她的成长几乎是与他密切连在一起的,她所有的记忆全有他的影子。
她不是也曾像一般的女孩一样,幻想过如果有一天她发现她的“长腿叔叔”果真是一位年轻又风度翩翩的绅士时,她一定会爱上它的。
如今,这个事实就铺陈在她眼前,而她也早已爱上了他。
她到底又该怎么做?坚持下去?她还能够作出伤害他的事吗?而她又能够真的拋却一切仇恨,选择跟擎裴在一起?
千袭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而且还爱得这么无奈,这么艰辛,完全没有想过感情之间会被许多的因素所困扰,塞满了太多地无力控制的原因与情绪。
她又该如何向江叔叔解释这一切紊乱?假使她真的能够拋却,她又该怎么面对江叔叔?他不会谅解的。
她不能背上不孝之罪名。
※ ※ ※
擎裴将自己关在书房的黑暗中,只有被他拈在手指上的那根烟发出微微的亮光,一切是那么的寂静,一种教人感到窒息的孤寂。
独自一个人享受寂静向来是擎裴认为最惬意的事,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痛恨这种情景的一夭,孤寂只是令他更忆起千袭,想起他们在一块时的种种……
那些欢笑、甜蜜对千袭而言全都真的只是一场游戏吗?
那些他掏出真心的日子,对千袭来说一点意义也无?
这样的死寂只有更令他陷入一种无可自拔的漩涡中,愈陷愈深,对自己造成更多、更大的伤害,直到他没顶为止。
他自问对千袭的感情停得了、收得回吗?
擎裴讪笑一声,他简直是明知故问嘛!他对千袭的爱意就像覆水一样难收回。千袭对他呢?她一定恨透他了。
他偏偏又把最后的一线机会都给截斩了,如今他连“长腿叔叔”都做不成了,已经无法再像以往一般照顾她,聆听她的倾诉。
千袭这十多年所寄来的信件,其中也包括了林先生不定期附上的生活照,全被他细心地收藏在一个上了锁的抽屉内,珍惜得就如同他对千袭的情感。
如今事情完全失去了他所能控制的地步,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彻底的消除千袭心中对他父亲的仇恨?
他的爱够不够?
够不够消弭千袭心中的仇恨?
自怨自艾向来不是他的处事态度,他能任由千袭如此自身边远离吗?一定有办法可以解决的,只是目前他还未想出。
自十九岁那一年开始,他所作的一切一切全是为了敖千袭,只是她从来不知道,在她身后一直有他的存在,他习惯了去照顾她,就像呼吸一样重要。
他从未奢求过什么,她的快乐对他来说胜过世上的任何一切事物,为她付出的一切只为了能够看到笑容永远挂在她的唇边。
这是他一辈子的愿望。
书房的门被打开,擎裴猜得出来者,只有凌岸郡敢不请自来的闯入他的圣地。
岸郡无视于擎裴的目光,径自坐在他对面的位子上,“看你的表情好象天快塌下了一般,想不到你也会有这种表情的一天?究竟是什么事?”他挖苦道。
擎裴弹弹手指的烟烬,“千袭全都知道了。”
“我就说嘛,只有这件事才会让你如此眉头深锁,就连你已经戒了多年的烟瘾都被攻破了。现在,你又打算怎么做?”他迎视对方。
擎裴极其无奈的扬扬嘴角,“有时最佳的解决办法就是将事实道出。”
岸郡取走擎裴手中的烟蒂,“该让烟熏熏理智的是我。”
擎裴望着愁云密布的好友,暂时将自己的低潮搁置一旁,“你还是这么执着于吕玫恩?”
“你应该明白以往我对其他女人的态度,但对吕玫恩却是我生平头一遭的认真,自从第一次见到她之后,我就抹不掉她在我脑中种下的魔力,心中再也容不下其它的女人。”他停顿了一下,“这种感受,不用说你比找吏清楚,不是吗?”
“那她对于你呢?她爱你吗?”
“如果我能抓得住她对我的感情,我今天也不至于这么沮丧,我不停反复的在想,为什么她对我的态度一直这么让我捉摸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岸郡即使抓破了头也想不出。
擎裴以一种令人费解的眼神打量着他。
岸郡认得这种眼神,“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你真的想知道原因?”
“你这简直是明知故问。”岸郡的耐心快被磨光了。
“玫恩绝对不是像你所想象中的那么单纯,几年前她曾经堕过胎。”擎裴简明的说。“我一直没提起是因为事隔多年,已经无法确定,近来我又请林先生替我证实了这件事。”
岸郡的眼底迸裂出怒火,“是哪个混蛋?我非把他揪出来不可,竟然敢这样对待她!”
“你还不明白吗?孩子的父亲连玫恩自己都不清楚,你找谁算帐!”擎裴挑明地说道,执意点醒岸郡的春秋大梦。
岸郡怔愣了好半晌,以错愕不信的口吻反问道,“你是说玫恩曾经出卖过自己的身体?”
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将他拒于门外的原因!她太错估他对她的感情了,这才是真正教他痛心的。
“不错。”擎裴虽不忍见到显然已濒临崩溃边缘的岸郡,但他还是不得不说,“如今你已经知道了事实的真相,还执意如此吗?”
“她一定有难言之隐。”他坚定地说,“况且那已是多年前的事,谁没有过往呢?又有谁不会犯错呢?这改变不了什么。”
“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我只是不想你一直被瞒在鼓里,或者事后再后悔。只是没想到你已陷得深不可拔。”擎裴难得还有心思开玩笑。
“彼此、彼此。”他回敬他一句。
“你又打算怎么做呢?”现在反倒是擎裴反问他。
“攻破她的心防。”岸郡摩拳擦掌地说道。
“预祝你成功,嬴得美人心。”
擎裴真挚地希望岸郡能够争取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也希望他跟千袭的感情也能够以这么简单的几个字来解决。
※ ※ ※
玫恩没想到凌岸郡对她还是没死心,当她瞧见出现在她家门前的他时,多日未见的思念几乎令她作出冲动的举动,所幸被压抑下了,她摆出冷漠脸孔,掩饰心谷汹涌的情绪。
玫恩就一直盯视着他。“有事吗?”
“我有话想跟你说,站在这似乎不太方便。不讲我进去坐?”岸郡裂开嘴笑着说。
玫恩思考了一会,才不情愿地侧过身,“进来吧,不过说完请你马上走,夜深了,千袭又不在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会招来闲语。”
岸郡进入室内后,才仔细地审视着玫恩,“你瘦了,也憔悴了,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