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朱雍达叫住她,而後躺回轿内柔软的锦榻上,懒洋洋的瞧着一头冷汗的小师爷。「咱们不下轿了,调动吏部搞得轰轰烈烈的,比参加一场无聊的晚宴好玩多了!」
「怎么可以?我……你……」她结结巴巴的语不成句。
「怎么不可以?一个小小的师爷都敢骑在侯爷头顶上了,我又为何不能调动兵马,调查赵举人『阴谋造反』的证据呢?」
「阴谋造反!?我——」她将到口的「爹」字吞回去,立刻转移话题,「你不能随随便便的诬赖人,赵举人是光明磊落的君子,怎么能强行栽赃呢?」
「不需要栽赃啊!只要弄个入狱待审,让他们尝尝狱中滋味就挺吓人的了,不是吗?小东西。」
惨了!说来说去只有一个结论——她得罪逍遥侯了!人家要把她整得死去活来、水深火热的。赵玉娇暗叫不妙。
「你是在质疑我罗?」他睨着她。
「小的不敢。」她皮笑肉不笑的回答,接着开始拍马屁,「您英明睿智,又有气度,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您更大智大慧的人了,您的人品如此高尚,我又怎么可能质疑您呢?」
「哈、哈,哈!字字带刺,你骂人的功夫可真高竿。」哼!别以为随便灌两句迷汤,他就会被骗得晕头转向,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他可是见多了,而且,他还是个中好手呢!
「既然如此,咱们明眼人不说暗话,你倒是告诉我,你要怎么样才愿意下轿,不找赵家人的麻烦?」赵玉娇直言不讳。
「这样吧!你就先当我的小厮,伺候大爷我满意後,再来谈谈该怎么弥补你的出言不逊。」
呵!讲得好像他有多委屈似的,事实上,委屈的人是她耶!
她真是招谁惹谁了?爱玩果真玩出问题来了!
「不要!?那好,起——」
她的小手连忙捂住他的口,「好啦!你要我当你的什么都行,只要你别草菅人命!」
「呵!崇高啊!竟然肯为不相干的人出卖自由?小师爷,你伟大的情操真教人……作恶,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程度?」
不等赵玉娇反应过来,他已经下令打帘落轿,长腿一伸便立於赵宅迎宾的前院里。
「还不下来?要我请人吗?」朱雍达声落,大轿内便走出一名畏畏缩缩,手持襦袖遮面的人。
赵家所有人看见,都觉得此人的体态像一个人——
「小师爷,你又不是个大姑娘,干嘛学人家忸怩作态的?快把袖子放下!」朱雍达暴喝道,见他没有放下袖子的意思,乾脆亲自为他服务——
「哇!」她灵活的大眼对上父亲惊愕的眼,这时,她反应极快的阻挡朱雍达和赵家人目光接触。
她朝父亲挤眉弄眼,暗示父亲不要泄漏她的身分。
「在下褚、玉、樵,是县老爷的弟弟,同时也是县衙师爷,咱们有过数面之缘,赵老爷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而且印象深刻!」赵老爷咬牙回答。
随着一干人进入厅堂,赵玉娇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完了!这下子连她爹也被她惹毛啦!她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难道,这真的是天老爷给她的报应!?
第二章 真真假假
昨宵月露高楼,
今朝烟雨孤舟,
除是无身方了,
有身长有闲愁。
——刘克庄.清平乐
清风徐徐吹来,丝竹乐声悠悠飘荡。
在这么一个秋高气爽的夜里,耳听弦曲,眼观天空上的点点繁星,再加上美食当前,合该是个极其惬意、把酒言欢的美好餐宴。
无奈不论作陪的文人雅士如何努力的炒热气氛,赵府的晚宴始终像是蒙上一层阴影似的,教每个人的心都沉甸甸的。
主人的心不在焉,贵客逍遥候的呵欠连连,和蜷缩着身子避免引人注目的「小师爷」,更让这个晚宴充满诡谲不安的气氛。
朱雍达在打了不知第几百个呵欠後,便打断在座文人那些言不及义的话,并有意无意的闲聊到京城近日判决一名女扮男装的女子之事。
会场霎时变成冰窖,除了朱雍达以外,每个人的脸上都罩上一层冷霜。
朱雍达恍若不察,叙述完毕後还要众人发表意见。
「赵老爷,依你之见,像这等伤风败俗的姑娘,只关个八年是不是太轻了?」
「呃……这……」赵老爷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回答。
「哦!你也觉得判得太轻了。」朱雍达点点头,自动替他回答。「她的家人知情却不加以阻止,还让她参加科考,分明是想鱼目混珠,败坏朝廷纲纪,而这家人居心叵测,最後却只被判了十年徒刑和流放边疆,皇上实在是太仁慈了。」
「关个十年、八年後年华老去,这对一名姑娘而言已是最大的惩罚,更何况还有一家子陪她受苦,这份煎熬只怕是旁人无法了解的——」
「哦?小师爷,听你这么说,你是觉得判重了!?」
赵玉娇只不过是「喃喃自语」大声了点,众人全都惊骇的看着她,而朱雍达瞅着她的眼神更是教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人家会易装说不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法治也讲情理啊!若是情有可原,也是应该对她法外施恩的。」在父亲不赞同的目光中,赵玉娇仍勇於表达意见,只是声音越来越微弱。
「瞧瞧咱们这位小师爷,颇有乃兄悲天悯人的胸怀呢!要不是兄弟俩同是朱颜玉面,活像个大姑娘似的,我还当赵州出了一对女扮男装的兄弟档咧!」朱雍达咧开一口白牙,森森笑道。
「玉……玉樵公子!」赵老爷皮笑肉不笑的呼唤爱女,以严肃的表情暗示她别乱说话。「你年纪轻,不懂法治之事,别胡乱开口。」
赵老爷的话反而引起朱雍达的不快,他冷笑一声道:「哈!这点赵老爷倒是甭操心了,在我代理县太爷的这大半年里,我还想借助小师爷『与众不同』的意见,来为赵州尽点棉薄之力呢!」
「大半年!?」赵玉娇和赵老爷同声惊呼。
「是啊!也可能更久,褚良光这小子不热中仕途,你是最最清楚不过了,毕竟他是你大哥,不是吗?」他笑得无邪。
「褚……我是说大哥,他并非不爱做官,只是……只是……」天哪!谎言如滚雪球越滚越大,她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形容自己和褚良光之间的「兄弟情」了啦!
「只是,良光生性孤僻,不爱与人应酬交际,又贪财怕死——」朱雍达故意污蔑褚良光。
「才不是!」赵玉娇大声打断朱雍达的话,可和他含笑的凤眼一接触,她才发现自己已落入他的陷阱。
「什么?我没听见!」他故意将耳朵凑进赵玉娇的小嘴前。
赵玉娇被朱雍达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她连忙闪躲,一个不小心,眼看就要跌坐於地,朱雍达连忙用铁臂揽抱住她的身子。
听见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的声响,赵玉娇羞得索性把头埋到双膝间,再也不肯抬起脸。
「咱们这小师爷护卫兄长的精神真教人感动,是不是啊?赵老爷。」
「啊?是……是……是啊!」赵老爷连忙回答。
「奇怪!这里流行口吃吗?怎么大夥儿说话都含糊不清的,一句话得分好几个段落说完。」朱雍达还舍不得放开赵玉娇,若有意似无意的轻抚她的玉肌。
「你别太过分了!」赵玉娇用只让两人听见的声音道。
「呵!你才说过要当我的小厮的,马上又顶嘴了。」朱雍达也悄声道。
两人过度暧昧的姿势惹得赵老爷一阵呛咳。
「你伤风了?」不待他答话,朱雍达又自动主张道:「这样吧!你下去休息,叫你的子女来代替你招待本侯爷,本侯爷不会见怪的。」
「呃!这……」赵老爷忍不住赏了女儿一记白眼,这才言不由衷的答道:「我没有儿子,只有一名难登大雅之堂的丫头,但丫头生性愚鲁,不敢让她随意抛头露面。」
「赵老爷,你这位闺女几岁?可许过人家?」
「这……」赵老爷急得满头大汗的。
「赵小姐今年刚满十九,明年春天便要嫁人啦!」看不惯父亲吞吞吐吐的模样,赵玉娇忍不住开口。「赵小姐的婚事赵老爷自有打算,侯爷您又何必多此一问?」
「师爷,你怎么会如此了解赵家的事?」朱雍达别有含义的问。
「我……我可是县衙的师爷耶!和地方百姓自然……自然要熟络些,这全是因为公务需要。」她努力挺直腰杆。
「好收取贿赂,是不是?」朱雍达仍是一派的悠闲。
「胡说八道!我褚家兄弟俩向来公正廉洁、刚正不阿——」赵玉娇的话还没说完又教人打断了。
「好啦!开开玩笑罢了,你还当真啊?你跟良光性子还真像呢!真不愧是一家人。」朱雍达主动熄火。
「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我——」赵玉娇还想辩驳。
「师爷!侯爷只是开开玩笑而已。」赵老爷连忙使一个眼神叫女儿住口,以免事情越闹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