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放亮点吧!要不要我提醒你,这里的开销、花费从哪里来的?”他的口气尖酸刻薄,连纯纯都被他的冷气团扫射到。
“那又怎样?就算向人乞讨,我也有办法撑下去,倒是你,不是要等到我进坟墓,才肯上我灵堂大笑三声吗?怎么,等不及了,先回来验尸?”老太太的狠毒不下涂均尧,纯纯算是大开眼界。
“放心,弄不好我还先你一步死掉,爷爷、叔叔、爸爸、妈妈、大哥——下一个死的人,也许就是我了!”
钻心的利刺扎痛老太太的心窝,让她脚步踉跄,纯纯惊呼一声,伸手要扶,站在老太太背后一直默不出声的中年妇人抢先扶住。
她温柔的对纯纯回以一笑,接着以不赞同的神色对涂均尧摇摇头。
“婶婶!”涂均尧对她倒是和颜悦色。
“阿尧,别跟奶奶吵架,奶奶年纪大了,禁不起气!”
她如同涂均尧的另一个母亲,养育过他,所以,涂均尧对她向来以礼相持,绝不同于和祖母间的火水不容。
婶婶仍不放弃劝他,“跟奶奶道歉,说你不是故意的。”
“本来就不是故意的。”他冷冷的道:“我根本就是这个意思!”
“你是大老板,可以忘记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我这个涂家老太太当然也可以让你用钱消遣着玩!”老太太气得身体剧烈颤动。
“拿钱消遣别人玩——还是老太太您教我的!”
听见这话,老太太就像瞬间消气的皮球,垂头丧气的回头向搀扶她的婶婶喃喃低语,“这个恨,一生一世都没办法了结了——走吧!就当我没这个孙子。”
佝凄的背影艰困的在他们眼前移动,明明是不相干的人,纯纯看着看着,眼眶竟泛红了。
“涂均尧——”她才喊了一声,便教人无情打断。
“如果是要谈我家的事,恕难奉告!”
“你这么凶做什么?谁喜欢问别人家的八卦啊!我只是想知道,我们还要在这地方站多久?可不可先进去放下行李,带我到四处逛逛?”
对于自己无端冒火殃及无辜,涂均尧觉得抱歉,于是,细心的介绍每个地方的故事。
他沙哑厚实的嗓音极富磁性,让人轻易体会到他对老房子的浓厚感情。
“这些是谁告诉你的?”纯纯好奇的追问。
“……”敌不过纯纯再三逼问,许久,他才挣扎说出,“老太太。”
“她只告诉你?”可见这对祖孙并非一开始就是处于敌对状态。
“不!她带着哥哥跟我,一个地方一个地方说起,在我们很小很小的时候……”遥远的记忆,在他的眼底沾染上轻愁。
“你哥哥呢?”纯纯又问。
“死了。”他不肯多谈。“他有个儿子叫阿让,也住在这里,他是个特别的孩子。”
“你喜欢阿让?”提到这名字,他似乎变得和蔼可亲多了。
“要不是因为他住在这里,我才懒得回来跟老太太吵架!”
“老太太?涂均尧,你们祖孙关系还真奇怪呢!”她不爱打探别人的家务事,只是在言谈间,很自然的问到自己想了解的事。
而涂均尧也忘记对她设防,或许是闷在肺腑已成坏疽,亟需有人帮他疏导,纯纯正好变成他吐苦水的大垃圾筒。
“她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她根本不是人——”
“涂均尧!”纯纯打断他的咒骂。
“她的两个儿子死了,不见她掉过一滴泪,我哥哥发生车祸,弥留之际,求她去看他最后一面,她推说生意忙,没法前去,到死——我哥哥还是不愿闭上眼,他在等那个眼里只有钱的老妖怪!”
纯纯握住他泛白的拳头,软软的粉腮贴着他厚实的胸。
“当时,你一定很难过、不知所措吧?”
“纯纯……”
“爸爸亲口告诉我,他不想扶养我跟姐姐的时候,我想——跟你的心情很接近,我可以体会。”纯纯亮晶晶的双眸在他眼前闪烁迷蒙的泪雾。
“但是,我还是比你幸运,我有姐姐、有妈妈、有唐嫂,还有后来加入的妹妹们,她们虽然没办法弥补我失去的父爱,可是,她们给我更多……可怜的均尧,一个人硬撑,好辛苦、好辛苦……”
“我不可怜——”他逞强地否认,可是,她的体温如此温暖,让他悲恸的心绪一时无法收回,竟放肆的宣泄出来。但哽咽的他仍然说:“我没有哭!”
“你没哭,你只是……眼睛在冒汗……”
纯纯体恤的低语,让哽咽化作悲伤的喘息。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没法停住哭泣。
和着他的泪,纯纯也哭了,为他心疼……
渐渐平复心情,涂均尧不知所措的凝视足尖,他害怕听见嘲笑,更不明了为什么自己会在一个认识不久的女子身上寻求慰藉?
纯纯一直没说话,也没行动。
“走吧!”宣泄后,他虚弱疲累的打算退回安全的壳。
在他完全缩回前,纯纯迅速的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交握,两眼直瞅着他。
睁着红肿的眼,他奇怪的瞪了纯纯一眼,不过,并未放掉她的手,剩下的一段路,他们携手同行。
也不知转过几个弯道,步上几步石阶,晕头转向的纯纯累惨了。
“你家好大喔!”她喘气的嚷道。
“祖先希望人丁兴旺,不过,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到了现在,仍然还是小猫两三只。”
“小猫?太太客气啦!把自己比作猫,还不如说是老虎——”
涂均尧贼兮兮的笑说:“对!我是只老虎,专吃小处女的嫩肉!”
大胆的挑逗让纯纯的脸颊急速染红,狠狠白他一眼。
可是,没多大用处,反而让他哈哈狂笑,身子还硬是被他乱摸了好几把。
“涂……涂均尧,你很讨人厌耶!竟然对员工性骚扰,小心我告你喔!”
“小姐,我不是被吓大的,要告我得拿出证据。”谈话间,他打开一扇门。他故意说:“很久没住了,不知道有没有蟑螂、老鼠……”
“啊——我最怕它们了,你别吓我!”纯纯花容失色,紧紧抱住涂均尧,大气不敢喘一声。
她的反应又让他放声大笑。
“你之前不是求我求了老半天,说要住老房子,怎么?一听见有蟑先生、鼠小姐,又改变主意啦?”
“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它们可比你的性骚扰、强暴罪行更可怕,别拿它们开玩笑!”
竟拿他和蟑螂、老鼠做比较引涂均尧气得猛抓住她——纯纯以为他是在警告她它们出现了,吓得又叫又跳的抱着他,不敢睁开眼。
涂均尧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抱起她入屋。
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动静,她提心吊胆的睁开眼。古意盎然的檀木家具,光泽亮眼不染尘埃,看得出来,虽然主人不在,屋子仍被打理得整齐干净。
待在他的怀里,她指挥涂均尧东转西转,让她大饱眼福。
涂均尧翻白眼,自嘲的说道:“现在,我又成为私家车了。”
“胡说!你是男人,服侍我的人。”纯纯抬高下巴笑说。
她的确是制造快乐的高手,随随便便一个动作,就能让涂均尧乐上大半天。
“好吧!女王陛下,容属下把窗子打开,整理行李。”
“行!”她施恩的挥手道。
最后,他选定古式高脚床铺,将佳人搁在上头。
纯纯根本无心享受古典床铺,不断的朝空荡荡的床底探着……她的表情丰富,害涂均尧总是无法集中精神完成手上的工作,不断回头看她,吃吃笑上好一会儿。
“涂均尧,你是不是在骗人?这么干净的地方——”来不及把话说完,她一度失灵的手机竟在此时响起。
她接起手机说话,他却沉默不语,隔着木条窗子,瞪视瑰丽的漫天云彩……
他已经好久好久不曾抬眼看看四周景色,许久许久不曾享受大自然的宁静……
“涂均尧!”她冷声喝道:“你竟然偷看我的资料,还跟我的家人造谣”
“我承认看了你的资料,也打电话通知你的家人和研究室,如果不告诉大家,你在何处,失踪人口肯定又多一名。”他恢复往昔的精明干练,口才流利得很。
“为什么告诉我的家人,说我在你的私人研究室研究秘密生物?那不是我的专长。”纯纯生硬的指控。
“否则,我该怎么说?说你在我的床上作研究?”面对指控,他沉稳反击。
“你可以让我自己打电话——”
他截断她的话。“我不认为那时候你有心力打电话。”
“你是怕我泄漏你对我做的丑事!”她的心太痛,以至于口不择言,“不惜暗示别人,我为了追求财富名利倒贴老板——”
“我没说这种话,别人爱如此联想,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你当然没这么说,你只是暗示……暗示我连家都舍不得回一下,就直接贴到你身上谋求机会。”愤怒令纯纯失去敏锐的感觉,看不见他的痛,只以为自己受到的伤害最重、最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