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花魁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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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贺敬生正视现实,更不让聂淑君制造假象。

  我失的被别人刻意地公诸于世,我得的也不劳遮遮掩掩。

  如果以此心态,指责我是犀利之人,我也不便否认。

  聂淑君当然是心知肚明。

  因此,敬生大寿之日,越迟亮相人前,她就越觉面目无光。

  贺家是惯行大礼的。

  也许是因为贺沉氏的家教问题。她既从小在清皇家咸丰皇帝六弟奕欣家长大,耳濡 目染,纵使逃亡香江,心还是萦念往昔。自贺元勋得志,另立门户之后,贺沉氏更重行 甚多封建时代崇尚的家礼,以示怀旧。

  贺元勋一则事母至孝,二则发迹后,正好以各种形态表示自己的教养与家势,因此 ,沿习下来的家庭礼节,虽因时代进步,而尽量简化,仍比一般家族为多为繁。

  贺敬生穿起了长衫马褂,跟他的元配在客厅上面南而坐,那股气势仍是慑人的。

  第一个向他俩敬茶道贺的人,是我。

  过尽了这许许多多年,当我由习惯而略为麻木之时,真不知敬生心里头怎么想?

  给贺敬生与聂淑君敬完茶后,贺家四宝,聪、敏、智、勇都轮流给父母贺寿。

  独缺了贺杰。

  站在一旁的贺敬瑜姑奶奶就给我说:「细嫂,怎么杰儿没有回来给生哥拜寿?」

  「他大考在即,敬生嘱咐让他免了。」

  「怪不得,广东人有句俗语叫『烬仔烬心肝』,果然不差呢!生哥把杰儿当作宝贝 ,与众不同。」

  我只微笑,没再答腔。

  这位姑奶奶的父亲是贺元正,即贺元勋的堂兄弟,她的祖父跟贺元勋父亲是亲手足 。年前敬生很用了点人事与金钱,才把她申请到香港来团叙。

  贺元正一房,本有一子一女,可是儿子早夭,都说是贺敬瑜命硬,把弟弟与父亲都 克死了。

  传说归传说,敬生是念着贺家人丁单薄,这位堂妹子虽是女流之辈,总流着一半贺 家人的血,好歹把她带在身边,才叫安乐。

  贺敬瑜来港时,票梅已过。敬生嘱聂淑君着点力,为这小姑子做媒。

  可借得很,做大嫂的出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撮合得一头亲事,招了顺兴隆的一位伙 记作东床快婿,刚过了一个年头,姑爷又得病,英年早逝,更落实了贺敬瑜命带克星的 讲法。要再为她另觅归宿,就难比登天了。

  中国人头脑多少有点守旧,不愿意讨个黑寡妇回来的心理总是有的。然,问题的关 健还是在于这贺姑奶奶品性尖刻阴沉,毫不容易相处。

  她跟任何人交往,三言两语下来,就有本事揭人疮疤,搬是弄非,且管自洋洋得意 ,实在没有人觉得她可爱。

  越是没有人敢亲近她,她越心上苦恼,嘴里更不饶人,陈陈旧因,顿成僵局。

  连聂淑君都怕极了这姑奶奶,而不愿意她寡居在她家,跟兄嫂共住。

  贺敬生为免家宅不宁,搬了一层小公寓给堂妹作居停。

  人的性格也真有凉薄的一面。明知贺敬瑜的拿手把戏是生安白造,搬是扯非,偏就 是当受害人不是自己时,就不觉其讨厌。很有种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旁观心理。

  尤其当攻击对像正正是自己的假想敌时,会顿生一种患难真情的假象。因而小人嘴 里的难听话会作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成了能起心里安慰特异功能的甜言密语,相当入 耳。

  的而且确是在这种心态影响之下,聂淑君自我进了贺家门之后,跟贺敬瑜就走近了 。

  也亏贺敬瑜本事,她的资料搜集功夫顶棒,再加上丰富的联想力,总能久不久就编 出聂淑君喜欢听的有关我的行藏私事来,让她乐一乐。

  姑嫂二人的感情扯近了,对贺敬瑜有相当多好处。最低限度被聂淑君关照在广阔的 社交圈子内,也就不愁深闺寂寞。

  当然,家用方面,一向由聂淑君向顺兴隆支取再作分配,能得到她的欢心,自然更 实惠。

  人要计算人,真是防不胜防。

  对方若苦心孤诣的要将小事化大,已经无奈其何。若果深谋远虑地要无事生非,一 样束手待擒。

  这十多年来,我的经验也委实是太丰富了。

  就说多年前有一次,上陆羽茶室去候着敬生来一同午膳时,在门口被一个朋友碰着 了,叫我一声:「小三!」

  我回头一看,竟是大同酒家的冯部长。

  自我嫁给敬生后不久,大同酒家也改建了,旧同事除了芬姐,也只有跟冯部长是有 联络。他是个难得的老实人,旗下有那个女招待寻到好归宿,他都开心。彼此碰上面, 自然欢喜。于是我热烈地跟他握着手,谈了好一会。

  刚也贺杰在我身边,冯部长看杰儿长大了,开心得不得了。他第一次见他时仍在襁 褓,以后我跟冯部长与芬姐见面,也没带贺杰出席,那年儿子已六岁了。贺杰正鼓起腮 帮发脾气。孩子顶怕上陆羽这等中国茶室吃饭,只一味的嚷着要去吃西餐饮汽水。我是 半拉半扯半哄半吓地才把杰儿带到陆羽来的。

  冯部长细问之下,立即对贺杰大献殷勤,征求我的同意,把他带到美心去嚼牛扒。

  我看,要贺杰的小屁股坐在陆羽那硬帮帮的酸枝椅子上,只有叫他活受罪,一定是 两分钟不到就吵个没完没了,又惹敬生责骂,倒不如随他跟冯部长去吃顿安乐茶饮,回 头我再到美心去接贺杰好了。

  敬生看贺杰没有同来,问了一句:「杰杰呢?」

  「哦!」我懒得多解释,兔得敬生又说我慈母败儿,于是不经思考,随口就撒了个 谎,说:「没带他出来,他要赶中文功课。」

  敬生虽是吟洋尽大的,却项中国化。贺家的孩子,个个都有家庭教师专门补习中文 及诗词歌赋。礼拜天,一家大细,全上茶楼吃点心,没有西式自助餐或汉堡包的份儿。

  我原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差点出了大事。

  当晚,敬生饭后,在园子里散步,跟聂淑君交谈了一会,再回到我这边屋子里来时 ,面色就不怎么好看。

  我没有问,顺其自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敬生有什么烦恼,若要自己解决,问他也是白问。

  麻烦事是冲着我来的话,就等他发招好了。

  果然,敬生的脸似是越拉越长,一双浓眉皱得似乎粘结在一起。好一幅山雨欲来风 满楼之势。

  终于敬生开口了,问:「今日贺杰有没有上过街呢?」

  答案可大可小。

  也幸亏我机灵,意识到事态可能严重,并不即席承认,或者否认。

  我反问:

  第三章

  「答案对你重要吗?为什么要问?」

  反守为攻,且试探一下对方口气,摸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徐图后算。

  我决不自行畏缩,自乱阵脚。只一贯的淡静,保持我单独在敬生面前的威仪。

  果然,贺敬生稍稍让了步,答:「你不是说今天中午贺杰要呆在家中赶功课,没带 他到陆羽吃茶吗?」

  原来如此,可以推想出一定是有人看见贺杰走在街上,甚而碰到冯部长亲热地拖住 贺杰上了西餐馆,因而出了事。

  于是,我答:「对,我是这样子对你说的。」

  「实情呢?」敬生问,并不放松。

  「实情是碰上冯部长,他没见贺杰很久了,于是把他带去美心吃东西。我随口

  撒个谎,免得你又噜唆,说我把儿子宠坏了。」

  贺敬生显然的如释重负,笑容再浮到脸上来,完全打算雨过天青的样子。

  我可不肯就此放过他。没由来的大兴问罪之师,发觉是一场误会之后,额首称庆的 是他而不是我。

  我事必要寻个水落石出,这种委屈不宜胡乱容忍,否则,让敬生以为他可以随便地 责难与思疑,积习成风,是非更无有已时。

  于是轮到我疾言厉色,大发雌威,道:「满意了吧?抑或要我招供,偷偷把贺杰带 去见个旧情人,你才叫安乐!」

  「小三,何必小事化大,我随口问问而已,只不过听人家说,见到你在茶室门口把 贺杰交给一个男人,谁知是老冯呢?」

  「岂只小事化大呢,这简直叫无事生非。你贺敬生若以为我容壁怡对你不起,也真 是羞愧得无地自容才对。听那些三姑六婆胡言乱道,就来思疑我了!」

  我着着实实的生了十天八天气,没让敬生碰我一下。

  对敬生,必须软硬兼施。

  一味的容忍迁就,日子有功,会完全失去了贺家与影响的权力,决非好事。

  故而,一沾到重要的原则问题,我站得挺直,不容任何人侵犯我的尊严底线。

  贺家的人素来批评我城府极深,并非善类。聂淑君在儿女面前,直情数落我是功夫 一等的狐狸精。我都不予否认。

  在贺家,当圣女还能生存?

  贺敬生终于还是赔尽了小心,才哄得我转嗔为喜。

  为了要讨好我,他替无反顾地了出卖了搬是弄非者,原来是那位闲着设正经事可为 的贺敬瑜姑奶奶,当天在陆羽茶室走过,远远看到情景,快马加鞭赶回家去,给聂淑君 报告而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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