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花魁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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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套首饰非同凡响。现今几难得才找到纯玻璃的玉种呢,简直是翡翠之中的极 品。来头大得不得了,还是慈禧太后当年送予法国驻中国的大使夫人,辗转流传到法国 去,一对玉镯是原封不动完全旧的模样,宝光流转,通体澄明。至于那翡翠蝴蝶胸针, 倒是从新以现代一流手工镶过的。我看过后,几天睡不好,老央立本送给我,他只是不 肯。」

  我听得汗毛直竖,想想,也真可惜,这么一套应该接受众人赞叹欣赏的玉石艺术品 ,怕要在我那首饰箱内作长期归隐了。

  若果一旦亮相,必成众矢之的了。

  念头还没有转完,敬生便已出现。

  我朝他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怎么敬生把那个放翡翠玉镯与胸针的锦盒带了过来了?

  惊魂未定,贺敬生已经笑盈盈地走过来,对我说:「你看你,今朝赶着走过来,竟 忘了戴这套翡翠首饰呢,我这就给你拿来,今儿个晚上用得着了。」

  真是造物弄人,夫复何言?

  一时间脑筋转不过来,我实在无法再想到一个较好的借口,把敬生的好意回绝,而 不令他失望。

  于是,只好遵他嘱咐戴上了那套玻璃翡翠首饰。

  老实说,这以后,我连正眼也不敢望聂淑君。

  寿筵摆设在本埠的一流大酒店。

  排在礼堂前迎宾的贺氏家族,女的一色中国褂裙,男的,除敬生穿长衫马褂外,儿 子女婿都穿西洋礼服,十分的够气派,直看得住在那酒店的洋客人睁大眼睛,蔚为奇观 。

  到贺的客人,非富则贵。

  政府高官与政坛显要,被邀请赴宴的不少,都由上官怀文负责招呼。

  这些二姑爷的同道中人,其实有半数以上是贺敬生的客户。

  在香江干活,不论你是那一个行头的人,都有关注股票地产等金融投资的必要,否 则,如何力敌高涨的物价以及眼高于顶的人群?

  股票经纪固然要靠客户的佣金作为收入,同样,立志投资者,也得仗赖经纪花心血 代策代行。股票市场瞬息万变,不是局中人,企图一边干老本行,一边兼顾炒股,必死 无疑。

  贺敬生的投资眼光,在金融界有神射手之誉。近年几乎百发百中,连八七年全球股 票大灾难,他似有预感地早早替客户出货,听他静静告诉我,自己还狠狠地拋了一个空 ,可见他功力之一斑。

  大手买卖的客户,如本埠的其它企业巨子,户口开在贺敬生旗下的股票行,佣金当 然可观。

  至于说,这起政坛官场上的达官贵人,其实只不过是中产阶级,能有多少经济实力 投资股票呢?纵使是一百几十万,在贺敬生的众多客户中,还是属于蚊型户口

  而已。

  率直点说,是客户求助于敬生才真。

  敬生就有个好处,他的专业操守十分了得,除非不答应替客户全权打理户口,一经 他首肯,处理亿元户口与小户,都以同样心力关注,无彼此之分。

  就因为他的这个名声,更使那些希望在正职以外捞一点投资好处的人们,以能得贺 敬生打理股票户口为荣为慰。

  贺敬生在所谓达官贵人跟前的地位,因此非同凡响。

  他倒是半句夸辞也不曾有过。

  反是聂淑君有意无意地在人前胡乱说话:「贺敏不是对怀文没有贡献的,携了贺敬 生掌珠出席督宪府园游会,声势总能慑人。一个高位两个人争,彼此同等学历表现的话 ,望望后头的背景始作抉择,也是有的呢!」

  话说得出口,入得人耳,所引起的任何良莠变化,当事人都得负责。

  我看上官怀文对这对岳父母,一直以来,还是相当尊敬,真算是贺家二小姐的福份 。

  贺家这个姑爷倒是个有才学才干的人,家族中,真正以平等之体对待我的,也要数 他第一。

  他每逢公干到英国去,一定跟我联络一声,看有什么要带给贺杰的。

  杰儿每次在电话里头,都给我说:

  「二姐夫带我到唐人街泉章居去吃了一顿晚饭,还问了我一些功课上的问题。」

  或者说:「二姐夫给我带了个好球拍作礼物,又带我去看了一出舞台剧。」

  对于这些,我嘴里不便说什么,心里却是感激的。

  如果我有女儿,嫁给上官怀文这般才学心地的人,也真是太快慰了。

  因而,我老希望贺敏能好好珍惜这段婚姻。她说到底是敬生的亲骨肉。

  贺智因是未婚,在寿宴上并没有穿裙褂,一袭特别订来的华伦天奴晚装。红色的上 衣,配淡淡的灰纱裙子,娇俏大方,兼而有之。颈项上挂了一条宝滋华哲的蓝宝钻石炼 ,没有我的胸针与手镯抢眼,但必然有她的拥趸。

  奇怪不奇怪,拥有如此优美条件的女子,竟然年至三十,仍无人问津。

  我曾问敬生,为什么爱我?他似是说笑地答:「因为你需要我爱。」

  这是很深的一层哲理。像贺智,太有才有势有貌,摆在人前就是一副自给自足的模 样。男人不能充当护花使者,成为救美的英雄,兴趣自是索然。

  我的而且确相信敬生的话,女人越本事越条件上乘,在男人心目中越减分。

  时代再进步,还是一样的男女不平等。

  夫妇二人的本事学识,若然等级齐量,对男方固然是一种压力。对女方呢,也必起 不良的化学作用。

  为什么?

  道理至为简单。

  人与人之间相处得来,因为互相迁就。彼此礼让对方,除了个人修养之外,免不了 牵涉到利害关系上头。谁有能力关照谁多一点,谁又需要依傍谁多一些,在足以构成迁 就的客观条件。之所以伙记多要迁就老板,无非是这番苦衷。

  一旦自己照应自己的能力充足,谁还要侍候别人的面色意向活下去?长年累月的委 屈,必定磨损感情。

  有相当条件的男士,身边多的是燕瘦环肥,任君选择,何必胡乱接受挑战,自招考 验?

  看到贺智在寿宴上分明的艳光四射,楚楚动人,其实就更觉她孤单寂寞。

  一只美丽的蝴蝶,展翅高飞,无如一群营营役役,克勤克俭的蚂蚁,爬行在土地之 上,互相照顾与呼应。

  这当然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这些年来,自问最大的喜悦,就是备受敬生的爱宠,因而,就直觉地认定女人至大 的幸福,无非建筑在阴阳协调,鹣鲽情浓之上。

  每个人都总会因着自己的遭遇,而得出一些自以为是见解和感想。

  当然,个人的理论不一定会放诸四海而皆准。

  贺智也有可能非常乐于扮演她那独立坚强的女强人角色,而视儿女私情如无睹。

  她的心高气傲是颇为流露的。这背后是否有类凄然寂寞的心,也只有她才知晓了。

  心里才这么想,就立即有事实证明。

  贺勇匆匆的跑到我跟前来,轻轻地说:「我们家的三小姐又眼高于顶地摆架子了, 请她给我的一位朋友作一下伴,她原先不置可否,现今把人家请来了,她大小姐只看一 眼,攀谈几句,觉得话不投机,拍拍屁股就走个没影儿。你且代我陪人家一陪,我实在 忙。」

  贺勇说的是真话。在寿宴上,他的确比我忙。敬生的商场朋友,我只见过,都不相 熟,话题又非我之专长。至于那些亲戚,今儿个早上午间已经打过招呼,就不劳再费心 了,他们也管自成了一个小圈子,自得其乐去了。只有敬贺氏集团与顺昌隆的同事,我 需要关顾而已。

  故而腾出身子来,招呼贺勇的那位朋友,也是绝对办得到的。

  贺勇把我带到一位年轻女孩子的跟前来,介绍我相识。

  很好看的一张脸,五官精致,眼耳口鼻或许拆开来不怎么样,拼凑在一张脸庞上, 无疑是出色的。

  身材尤其无懈可击,肌肉匀称,该肥的地方肥,该瘦的地方瘦。

  会不会是贺家四少奶的人材?

  我再多看她两眼,贺勇又把对方名字说出来以后,我就知道不是一回严肃的事了。

  贺勇替我们介绍过后,就忙于周旋商巨子去了。

  我平日是真的很少看电视及阅读娱乐画报,否则,一早可认出眼前玉人的庐山真面 目来。

  是那位新进的电视女明星魏佩倩。

  这年头,在萤光幕出现的漂亮面孔,也真多,怎么记得了?

  我礼貌地招呼她说;「魏小姐,请坐!开席的时间是延误了一点点,你肚饿吗?」

  「不要紧,我是长期节食的。」

  真是世界难捞。不只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行行都如是,总要有牺牲的代价。如今当 艺员,像要十八般武艺俱全,连杂技都要应付得来,与此同时,体力劳动消耗之后,赚 了钱,就连一餐可口的安乐茶饭,也不敢肆意地吃,多可怜。

  「贺太太,你呢,你也节食吧?」

  「啊,不!我是喜欢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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