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拈梅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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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公子。”覆面少妇示意手下随意歇息。

  七名男子各自找地方坐下。他们不但孔武有力,一看就是身怀武艺的模样,一方面与覆面少妇保持距离,一方面又将她密密地与傅谦隔开,保护得滴水不漏的阵仗,令傅谦忍不住多瞥了她几眼。

  她是哪家夫人?呼奴使婢的,神气的很哪!

  那丫鬟模样的女子找来堆于角落的几片木板置于地上,又铺了层布毡,伺候覆面少妇坐下,然后拿出些干粮分给众男子们。

  傅谦低着头,尽量不去注意他们手中诱人馋涎的食物。

  “夫人。”去追狗儿的男人此刻返回,进了庙内。

  “如何了?”覆面少妇轻问。

  “喂饱了它,它便摇摇尾巴走了。”他有丝懊恼。

  “哈!”一旁傅谦陡地抬头冷笑:“你同情它?想打发时间是吧?畜生便是畜生,忘恩负义,这只恐怕尤其难驯养。不能养了它,应该教它自己猎食,否则它就永远得过这种日子,同情是最没用的。”那半截薯根藏于身后,羞于见人,偏又饥饿难耐,他便藉讥讽来打发肚子的知觉。

  覆面少妇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示意一名手下,那男人恭敬地受命起身,走向傅谦。

  “这位公子,我家夫人谢阁下借出地方,让咱们一伙人栖身一晚,这儿是些谢礼,还请收下。”他带着端整的敬意,双手致上一具干粮。

  “不必!”傅谦回得简洁有力,双手耐不住愤怒直发颤。

  她定是听到他骂狗时,无意间泄漏的窘境。她当他也是狗?想同情他?既然他说了同情无用,就不会自打嘴巴!他不收!

  傅谦忍着难堪,眼不离书册,册中的字却一个也未入眼中。

  “这破庙虽然无主,傅公子既是先到,当然有权赶咱们出去。客栈或旅店尚且要索费,妾身便付予公子些薄酬,聊表谢意又何妨?请收下吧!或者,公子愿收银两?”覆面少妇的声音清亮柔缓,说得理所当然。

  “是啊!”那名手下也帮腔,“大家都忙着填肚子,公子欲如此用功好学,教咱们几个粗人怎吃得下肚呢?快别让咱们自惭形秽了。”

  那男人的言词文雅风趣,语气婉转,不见得是个粗人,教傅谦颇感窝心和感激。还有她,进退得宜的风范,又是何等折服人心!

  傅谦的气消了,甚至为自己的小题大作而羞愧。他大方地收下,朝两人点头,“银两倒是不必了。谢谢这位大哥,还有这位夫人。”

  人家为了顾念他的面子,都客气成这样了,他再为了强撑颜面而推辞,不论发怒或者婉拒都是一样难看,一样不知好歹。

  覆面少妇点头微笑。同其它的手下一样,此时的傅谦已无芥蒂地狼吞虎咽起来,她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看。当他不曾存在过似的。

  ※ ※ ※

  大清早,浅眠的傅谦被第一道射入破庙内的阳光敲醒。

  他好奇地悄悄梭巡那覆面少妇的所在位置——空的!

  所有的手下连同婢女都在,而那覆面少妇是上哪儿去了?傅谦甩甩头。这不干他事,他得进京去了,今日便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傅谦小心起身,不愿惊动他人,轻手轻脚地背起书箧行囊出了门。

  刚跨出门槛,傅谦瞧见一个淡淡影子,瞬间他误以为见着了仙子,一个受到惊吓的胆小仙子。

  朝阳轻轻洒在她纤细缥渺的身子上。即使覆了面纱,阳光将她容色身形照亮了三分,依稀可见她那甚少接触世俗、不染人间烟尘的肤色,是过分苍白甚至显得病态了。就像……像是朵渐枯的花,尚未盛开便要枯萎,她的年纪似乎极轻,还不到二十吧!不成的!她再这么下去……

  覆面少妇从乍见傅谦的惊慌,缓缓回复了镇定,轻轻朝他点头示意,算是打招呼。眨眨眼,他从浑梦中醒来。

  傅谦啊傅谦,这女人是死是活是病,干卿底事?

  “夫人早。”傅谦客气地朝她一揖。

  “公子早啊!”覆面少妇点头,“今日赴考,公子可有万全准备了?”

  傅谦愣了愣。她知他准备进京赶考?是了!昨晚他骂狗时,早把底子全泄光啦!

  “勉强吧!”他说得也极勉强,将丢人现眼的懊悔情绪勉强压制住。

  覆面少妇问了傅谦的名字。

  沉闷的、虚应故事的客套,却又教人不想打断这无趣的谈话,天南地北,只想着多谈一刻是一刻,为的是什么呢?傅谦觉得奇怪。

  “祝公子金榜题名。这是妾身预赠的贺礼,请笑纳。”覆面少妇微笑着掏出一锭沉甸甸的元宝,惊得传谦睁大了眼。

  “你……”他寒下了脸,“夫人,在下不受施舍!”

  “早说了这是预赠的贺礼,贺礼可是讨吉利的。是妾身想沾公子喜气,公子怎说成是妾身的施舍呢?”覆面少妇缓缓抚去他的怒气。“除非,公子自认没有金榜题名的能耐,才不敢收下妾身的贺礼?”她眨眨眼,轻轻试着激将。

  “当然不!”傅谦不再客气。这点,他的决心与信心不遑多让。

  有自信!如果她也能同他一样有自信让多好?“那么,不过是提前收下贺礼,公子又有何拒绝的理由?”覆面少妇微笑,略略感染了他的积极,她说得也积极了些。傅谦难免为她诚挚亲切的笑容软化。

  “好吧!夫人美意,区区在下若继续推辞,便是矫饰造作了,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他摸着良心承认,他的确需要钱。

  纤指密密藏于水袖之中,避开了肌肤相触,少妇将银两轻放至他手上。

  她看来不但是大户人家出身,甚至受过极严格礼教熏陶,傅谦愈来愈不敢小觑了她。

  他将银两纳入怀中。“来而不往非礼也。夫人的贺礼既收,来日在下若是有幸登了金榜,自然要宴请夫人过府一叙。不晓得夫人府上何处?”他探问。

  覆面少妇的气韵举止,还有她允文允武的出众手下,岂是一般富户出身?傅谦认定了她是官家夫人。

  闻言,覆面少妇微微感到窘迫,迟疑神色似有难言之隐。

  “莫非是夫人嫌弃在下,不愿结交在下这个朋友?”傅谦语带遗憾。

  “不是的!”覆面少妇急道。

  “喔!或者夫人担心在下心怀不轨?”见覆面少妇笑而摇头,傅谦又道:“在下也想结交夫人的夫婿,只怕也是高攀不上了。”他无奈地叹口气。

  “不会!”覆面少妇肯定地道。见傅谦极有兴致等着下文,她局促地斟酌许久,“傅公子若是高中,便见得着他的,我家老爷喜欢结交士人,无所谓高攀低就。请公子不要误会。”她小心解释。

  傅谦心中一亮。若是高中便见得上?那是主考官了?还是阅卷官之一?或者是哪位极具影响力的达官贵人?与这些人的妻子结识,定对他的应试有利而无害!傅谦的脑海闪过此一念头。

  不!随即他又傲然想着,他毋需走后门,凭他的本事定可高中,才说了有自信的,除非连新皇帝也歧视他的年纪,那大不了再过个三年六年,又考他一回……

  “既然如此,夫人不方便多说就罢了,但可方便告知姓氏?”问一问并不为过吧!反正等下回若有机会碰面,他要上榜也已上榜,早就毋需靠关系了。

  “方。”

  “原来是方夫人。日后有缘得见方老爷的面,还望有这个荣幸结交方老爷与夫人。”

  覆面少妇摇摇头,“不,公子误会了。方是妾身的娘家姓氏。”

  “呃?”傅谦没料到已婚的女子竟会对人报上娘家姓,迟疑得不知如何开口。

  覆面少妇似乎也为自己的失态而恼。废话!已婚妇人哪个不是尊称夫姓的?谁管她娘家姓什么?

  “失礼了。”傅谦感受到她的不安,停下了探问,客气地道歉。

  “哪里,是妾身误导。”覆面少妇有些腼腆地歉笑,“称我方夫人吧!在家中,下人都是这么唤的。”她还是避提夫家姓。

  “嗯?”傅谦瞬间感到一丝不对劲。下人明明唤她夫人啊!

  覆面少妇看出了他的疑问,顿了顿道:“出门在外,自然一切礼数从简。但府中尚有夫人,妾身不敢偕越。”

  “你?!”傅谦瞪大了眼。这意思是?她只是个……

  “是公子您的意思没错,没什么好避讳。”覆面少妇的笑云淡风清。她只是个……妾室?

  傅谦简直不敢相信!是他没见过世面吗?那个男人何德何能,能拥有如此优越的女子为妾?那位居正妻位的女人又是何方神圣?想着想着,愈能证明覆面少妇的丈夫绝非泛泛之辈,他不禁停止了猜测以防冷汗直流。

  转念又想,还是京中的达官贵人皆如此?也许是他井蛙之见,大惊小怪罢了。

  “方夫人何以……”傅谦煞住口。

  天!他想问什么?问她为什么当了人家的小老婆?这话也能问吗?

  覆面少妇圆睁着美目静待下文,傅谦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他也没资格过问别人家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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