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那女人给他灌了什么迷汤,季礼竟捍卫她若此?他想不懂,季礼也看过不少女人,怎么偏偏会挑上一个毫无姿貌、平庸至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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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脑袋装的是什么东西?”数箭之地经过,无衣歇步,苛刻言语尖锐问道。“进姜府之前,我怎么教你的?”
孟荇娘满腹委屈此刻尽化作漠然的回答:“你没有教我,当我丈夫被抢的时候我该怎么办?”
无衣微愣,旋即无所谓地抬抬嘴角。
“当初你要的是什么?大少奶奶、荣华富贵,我都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不顾后果跑到季湘居,像疯女似地掐死你的小叔,这是你该有的举动吗?”思及季礼可能毁在孟荇娘手中,无衣心口一把烈火就难以抑制。
“你的意思是说,我只要得到这些就够了吗?”孟荇娘抖着嗓音,无法谅解。“或者是,你早知道姜伯诗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所以才把这个外人看来千载难逢的机会让给我,叫我做个活寡妇?”
无衣睨她一记,似笑非笑。
“是或不是,你会放弃在庙里杀我的初衷吗?”
理亏的孟荇娘,闭唇不语。
“你与姜伯诗之间的恩怨我不管,但没有必要牵扯到季礼吧!他一个痴儿,安安分分住在季湘居,惹到你了吗?你竟然想置他于死地,你有没有人性?”无衣涨红着脸,愤怒已流至她全身每一隅落,因此并没发现自己对季礼称谓的改变。
“唷——我有没有听错?季礼……叫得挺亲密的嘛!”孟荇娘眯眼打量着无衣的神色,继而忆起方才的景况。“刚刚你拚了老命救他……我说,难不成你勾搭上他啦?你眼光真够独特,一个白痴也要!”
清脆的巴掌声响在静谧的庭园中,格外地清晰。
孟荇娘牢抚左颊,颤着唇瓣,圆睁的双眼仿佛要将无衣活剥生吞。
“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你顶替我的位子,不代表你可以口出秽言。”苍灰之眸顿时覆盖层层幽诡,孟荇娘纵使千般恨恶,也有所忌惮不敢多言。
她只好尽量挑她的痛处威胁,“你应该清楚,如果我和姜伯诗没有确定结果,你也别想安然离开姜府,过你的逍遥生活。”
无衣杵住。
她差点忘记最初的计画!这几日与季礼相处下来,她居然对时间的流逝毫无知觉?
离开姜府,过她梦寐以求的清净生活,一辈子不再与任何人打交道……包括那个天真烂漫的痴儿……
她有些怔忡。
“你希望我怎么做?”少顷,无衣抓回神思,黯然发问。
“我……”这种复杂的局面,孟荇娘也不知该从何着手。
“荇娘,姜伯诗有无断袖之癖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假使有,对象也绝不会是季礼。”话落,无衣叹息步离,心头盘旋的尽是方才孟荇娘的提醒。
虽然感觉不是很明显,但她清楚,她已经萌生不舍之情。然而,原因为何?
孟荇娘呆若木鸡地望着无衣的背影。
白无衣如何知悉她对姜伯诗的怀疑?她还没说出口啊!
第五章
无衣手撑侧颊,靠在房内窗沿,心神恍惚。
原本不该出现的犹疑不定,此刻占据她所有可以思索的空间。
多久之前,她还渴求着独自生活的快意,然而才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丝丝退缩竟渗透原有的决心。
因为……他?不可能,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连指头都数得出来,他何德何能,能够影响她?
只是愈是否认真,心头的反弹就愈强烈,而她却刻意不去理睬。
“叩!叩!”敲门声暂时中止无衣内在的争执。
不会是迎夏回来了吧?唉!她想一个人安静的机会铁定没了。
启门,无衣视线正对上壮硕的胸膛。
“大少爷!”她讶异。
姜伯诗如入无人之境,大剌剌进门。
“你用不着服侍你那主子?”言词虽平常,却暗含切实的讥讽意味。
“你希望见到一间空房?”无衣感觉得到他要找她,于是拐弯抹角地问。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实在不像当下人的料。”她全身散发的气味太独特,使他不得不自动将她归类危险之中。
“有话直说吧,大少爷,你不适合废话连篇。”无衣悠哉坐于床边,也不管姜伯诗是否站着。
他眸光冰寒烁闪,不过仅在一刹那。
“你接近季礼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应该知道季礼在姜府的地位不高,所以你别妄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
无衣嘲弄地扬扬眉。“既然他地位不高,你何必来警告我?任随自然不就得了。”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也是。”无衣脸庞寻不到丝毫的畏惧,镇定自若的很,对此姜伯诗不由得恼怒。“我知道你怎么看我,不过你听清楚,无论季礼是否为姜家的子孙,我一点益处也没有。倘若我真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相中二少爷、三少爷岂不更好?起码他们在姜府的分量多过季礼。”
“也许你的想法异于常人,也许你认为季礼是个痴儿,可以供你控制,好乘利之便,当上四少奶奶。”无衣对季礼的直称,听在他耳中十分梗刺。
“四少奶奶!”她弯起唇际弧度,笑得极为鄙贱他似的。“这名衔你双手贡呈与我,我还不见得要呢!”
他一怒之下,使劲夹拑她手臂,她疼得咬牙,却不吭声。
“你别虎上拔须,得寸进尺。”
“你有尺寸让我得、让我进吗?”她力持平静,面容尽量若无其事。
“你……”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如此伶牙俐齿?
“大少爷,你既然有空在此与我闲扯,何不把这些宝贵时问拿来接触我们家小姐,省得她再去找季礼麻烦?”从孟荇娘身上,她已读出姜伯诗之所以坚持这门亲事的缘由,无怪乎孟荇娘会怒不可遏。
“你只是个卑劣的女婢,少管些有的没的!”他一把扔开无衣,她跌向床铺,手臂一阵痛麻。
“你不爱我们家小姐吧?你心中另有所爱……是世俗所不能容忍的禁忌?”
他斜瞪她,轻视的目光伴着嘴角的嘲谑笑意。
“你流言蜚语搜集的倒不少,想说我和季礼吗?请便,反正我听惯了。”他脚步才要跨过门槛,她云淡风轻地推翻:
“你与季礼之间确确实实是单纯的手足之情。”
他诧异顾盼,漾着淡淡了然的苍眸栓牢了他七上八下的一颗心。
“何以见得?”
“因为你待季礼的感觉,就像我大姊对我一样。一股脑儿的付出与保护,从不求回报,无怨无悔。”看穿不了他内心,总能感受与臆度他举动背后的真正意义。就恳待自己手足这点而论,他和华儿姊姊倒颇为相似。
姜伯诗闭唇沉默,有好一会儿,焦距是模糊的。
“你,很不一样。”他终于开口,心底着实佩服无衣的敏锐,但神情却无异于先前。
他对季礼的好,早被一些有心人士传得不像话,但他并不在乎,毕竟现在的季礼不会懂,自然也不会受到伤害,他毋须忧虑,只要另一个人不受波及就好了……
“你觉得这样对季礼公平吗?他虽然傻傻的,什么也不晓得,可是拿他护卫你心中重要之人,不是太不公平了?”
如当头雷喝,姜伯诗僵直得动不了。
她……她有可能知道吗?
“二少爷和季礼同是你的兄弟,你有必要厚此薄彼,置季礼于险境吗?”
闻言,他强压抑下内心的惊骇,黑瞳直视无衣,佯若不解地反诘:“你在胡说什么?”
她无意逼迫危立悬崖的他,只有耸肩,轻松答道:“就当我胡说吧!不过,别忘了,我和你一样,都不希望季礼受到伤害。”她相信他会明了……她的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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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一场雨,将莲池潭的荷叶洗刷得清爽亮澈,衬托着亭亭植立的芙蕖,放眼望去,如诗如画。
无衣绕着湿泥混合的池畔,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
雨霁,天边拱起一道虹彩,难得的景致并没有带给她多少欣悦。
也许走累了,她停止,俯首凝视水中倒影。起先看到的是自己的面容,然而却缓缓扭曲,再次成形的时候,却出现季礼的笑颜。
“季礼!”她惊喜,匆忙回头,空无一人,只剩因阳光反射遍地的水滩而闪闪发亮的炫目。
怅惘顿时填满心房,她喟然叹息。
算算将近一旬时日了,她没再见过季礼。想去季湘居,又找不出任何名目说服自己。包汉子的腿伤已好,轮不到她送饭,唯一的藉口消失了。
可是,她不懂,为何自己这么想见到他?二十几年来,她不都踽踽独行吗?心头除了亲娘姊妹们,未曾悬挂过谁,而今脑海里季礼的形象却比谁都清晰。
或许是感激吧!因为他是亲人之外,第一个真心对她好、让她真实看清自己的人。
不过,只是这么简单?感激会使人们魂牵梦萦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