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迫上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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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无奈地再瞥向水面,这次竟换成她与季礼的脸庞同映于其上。

  又是幻觉吗?

  “水井姊姊!”不得了,连幻听也出现!

  无衣捂着耳朵,连忙侧身,不期然撞上一堵肉墙。

  “啊!”雨湿路滑,无衣一个踉跄,险些坠进池中,所幸有人立即伸手环住她纤腰,顺势拥她入怀。“没事吧?”

  无衣抬颔,眼前之人围于腰际的手劲随着忧忡的神色而增强。

  “季礼!”

  “抱歉,又吓到你了。我总是这么鲁莽……”

  “不,这次不是你的错,怪我自己不小心。”男人奇特的气息包裹她全身,使她不由自主陶醉,没有拉开距离来逃避。

  所谓的“感激”,是这种感觉吗?

  “我……”季礼如醉酒酡红着脸。“是不是我大哥那天的话气着你,所以……你就讨厌我,不想来季湘居?”

  季礼黑眸敛蕴愁思,无衣微笑,摇摇头。

  “你大哥是你大哥,你是你,我不会混为一谈。不去季湘居,是因为……已经不需要我送饭了嘛!”她稍稍挣脱他的围绕,有些莫可奈何。

  “不送饭也可以来啊!随时都可以……”季礼霍地忆起某个遥远的“规定”,表情不禁沉郁起来。“对喔,大娘不准任何人跟我有所牵扯,水井姊姊应该也不希望惹上麻烦。”

  “什么话?!”无衣不由得恼火,她在他眼中是这样的人?“我像是在意那些劳什子规定的人吗?我之所以不去季湘居,其实是……”是什么呢?惴惴惶恐在体内隐隐流窜,她顿口说不下去。

  她……居然在害怕答案!不是感激吗?

  “是什么都无所谓,总之跟讨厌你一事八竿子打不着。”她蒙混过去,却抑遏不了欲知事实的那股悸动。“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来到莲池潭?这里并不在季湘居的范围之内,被人发现就糟了。”

  “我想你,所以想找你。”他笑笑,羞涩漾在两颊。

  “找到我,又如何?”她视线游移,桃腮若隐若现。

  “我想带你看样东西。”他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手即刻握上无衣玉臂,迈开步伐。“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 * * * * * * *

  季湘居内部的屏风后,居然暗藏玄机。

  “地道?”无衣惊呼。

  硬邦邦的石墙只消翻转其上的挂饰,便自行大大敞开,阴暗的空间内,并无该有的潮湿霉味,反而发散着阵阵清雅的莲花香。

  两人拾阶而下,平缓的阶梯与季礼手中摇曳的烛光带领无衣进入一个预想不到的世界。

  俄顷,阶梯尽头的景象直令无衣杏眼圆睁。

  狭窄的石房内,壁上一幅一幅裱框的画作,算算也有七、八幅吧!大多是泼墨山水之作,画纸些微泛黄,看来年日已久。

  “这些是……”

  季礼勾起唇线,有些缅怀、有些愁悒。“你觉得这些作品好吗?”

  无衣偏着头,似乎难以订定评断。

  “好坏我无法说个准,毕竟我对书画研究不深。不过,看这用色、勾勒,以及上面题的字,应该是出自女子之手吧?”

  “它们都是我娘的作品。”晕黄光线映照的季礼脸庞,流露着渺茫的哀伤。

  “湘姨太的?”

  季礼颔首。“除了这一幅——”他指向他们的正前方,比其他大出两倍不只的画作高挂于上。“听说它是我娘死后,我爹追怀她画下的。”

  一袭天蓝色衣裙帮衬出画中女子婀娜多姿的身形,她浅浅挑着笑意,凤眼微微娇羞,柔荑轻持团扇于胸前。

  依稀如菡萏盛绽之姿,使得无衣目不转睛。良久,她才注意到画像右下角的题诗,笔迹刚劲有力,确非女子所写。

  “沅有茞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无衣逐字念出,但觉似曾相识,却记不起在哪儿读过。

  “是屈原《九歌》里的《湘夫人》,写湘君思念湘夫人,望而不见的惆怅。”季礼看得出无衣正在苦思,因此特意解释一番,语气忧忧。

  她望了他一眼。“你真像索引,随便一句都难不倒你。”

  痴或正常,在季礼身上,有时候实在难以分辨。

  “这么说来,”她视线再转回画上。“姜老爷对湘姨太的用情想必颇深。咦?不对啊!”她想起她初次送饭来的对谈,不由得胸腔一股闷充塞。“你曾经说过我长得像你母亲,这……哪一点像啊?”

  画中女子宛若菡萏,而她连杂草都不如,这瞒天大谎他怎撒得出口?

  季礼昂眉观看画像,然后单手搭在无衣肩上,细细端详,不解地反诘道:“哪一点不像?”

  如此理所当然的表情,无衣霎时不知从何答起。

  “我虽然没有真正见过我娘,但我相信她一定是个非常温柔、善良的人,所以才会呈现这样的画像。对我而言,你也是,内在的美与外貌是相互反映的。你自己没有发觉吗?你……非常漂亮。”

  她心湖掀起一场狂风巨浪,她骤然退后数步,避开他渐触近她颈部的手指。

  她整个身子灼烫不堪,假如不是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她肯定会以为自己发烧了。

  季礼的话总会扰翻她情绪,总使她无所适从。她“漂亮”?“温柔”、“善良”?老天!他怎能说得如此诚恳,害她不敢反驳,深惧一反口,他又将道出更多足以席卷她思绪的言语来?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

  “你怎么会发现这个地方?你大哥告诉你的吗?”她只能逃,只能转移话题。虽然她竭力欲以“感激”化解一切心情上的起伏,但结果却是徒劳无功。

  “不是的,我大哥根本不晓得。唯一进来过的,就你跟我。”季礼并没有察觉到无衣的异样。“还有告诉我有这个石房的老爹。”

  “老爹?谁?”

  “他说他是姜家的远房亲戚,我记得大约是四年前的中秋夜吧,他突然闯进季湘居,带着上好的酒菜,说想认识我,和我饮酒畅欢,我就答应了。”这段回忆似乎相当愉悦,季礼笑得好开心,不过无衣白了他一记。

  “你不晓得他是谁,还让他进来,万一是坏人呢?”这家伙没有维护自身安全的观念吗?

  “不会的,他长得慈眉善目,不像坏人。”

  “坏人的坏会写在脸上吗?”问毕,无衣翻翻白眼。她干嘛管那个什么老爹的是好是坏?“然后呢?”

  “然后喝着喝着,他问我知不知道我娘的长相。我虽然在梦中见过几次,不过大多是模糊的影像,我就摇头。于是他便带我来到这里,告诉我每样东西的由来。之后,每一年的中秋夜,他都会来找我喝酒聊天,并且告诉我许多关于我娘的故事。”

  她对姜家不熟,自然不晓得有什么远房亲戚。但是湘姨太既为妾,除了姜老爷外,不可能再有男人对她了若指掌吧!除非……

  “季礼,那个老爹长什么模样?有没有比较明显的特徵?”

  他抓抓头,努力回想。“他留着灰白的髭须,脸形瘦长,双颊微凹……啊!最明显的是他的右手有着一大块紫黑色胎记。”

  闻言,无衣脑中迅速推理出所有的可能性。

  “你……见过你父亲吗?”

  季礼稍愣,表情些些落寞。“我忘了……”

  “如果再让你见到他,你会认出他来吗?”

  他没有把握地摇摇首。

  无衣垂睑,叹息充斥胸口。

  “思公子兮未敢言”……由画中之诗可以想见姜老爷对湘姨太的相思情深,那么他对季礼必定疼爱有加,可能是碍于姜夫人,所以才不敢将真实身分暴露给季礼得知,故以远房亲戚一词隐瞒。

  难为他了,一年才一次见面的机会,却无法堂堂正正表达身为父亲的亲情。

  “季礼。”无衣大概没有发觉,注视他的苍眸带着无限柔意与羡慕。“你很幸福。”

  季礼傻不愣登地眨着眼,无衣天外飞来一笔的言语他完全不解其然。

  “你的周围有这些爱你的人,你大哥、胖叔、姜老……老爹,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换作从前,她绝不可能说出这些话。她变了吗?居然在劝人抓住眼前的幸福,她自己都做不到了……

  “你呢?你也爱我吗?”突如其来的问话,无衣傻了眼。

  爱,多可怕的词!她哪碰得起?

  “咦?这什么东西?”她发现画像下摆着一个褐漆木箱,她乘势转移注意力,企图闪躲季礼缱绻的视线。

  “打开看看不就得了。”季礼虽痴,也明白无衣这刻意的忽略。

  偌大的木箱分量不小,他放下烛火,两手并用举起箱盖,里头置满女人用的发饰、耳环、衣裳与丝绢等物。

  “这些应该都是你母亲用过的东西吧?”无衣拿起一条粉色丝绢,感觉十分熟悉,她掏出怀中物,两相比照。“那天你擦我眼泪的天蓝色丝绢,也是你母亲的?”

  “对啊!不然我怎么可能拥有这些女儿家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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