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何尝不愿呢?可是……“大少爷不会同意的。”
“会的,我会说服他。假如他点头,你就答应啰?”
理智上万千劝告着她必须摇头,然而她依旧输给了情感。
就当是她小小的奢求吧!在季礼成婚前,她只剩这么点时间能与他相处、制造共同的回忆了……
第七章
赣江之滨,千百舟船往来频繁,欢喜离愁全于此上演。
或过尽千帆皆不是,或望穿盼得郎归回,一带暮春流水,容含了多少情结感怀,左右着人们的过去与未来。
“你为什么也跟来?”姜伯诗俐落地指挥仆人们搬运行李,岸际与船舷在一踏一踩间敲打着他的心板。“我以为你只是来送行。”
冷硬的背部线条映入姜仲书的眼帘,他收拾起一番神伤,说道:“姜家缺了我不碍事,可是我缺了你……或者说,我不愿再见你因季礼而受伤。”
“你话说反了吧!”姜伯诗回身,轩眉愤视。“季礼是因何而成今日这模样,你应该很清楚!”
“就是清楚,才要跟着你。”姜伯诗的表现如利刃在姜仲书心头割下血痕。“季礼有你保护,那谁来保护你?”
他着实一怔,姜仲书眼底的坚毅像是可以随时为他舍命而不悔。
“不可以!”他冲口道。“你那手无缚鸡之力连自己都保不了啊!我绝不准你上船!”他岂能容许仲书受到一丁点伤害?
“你都让一些闲杂人等进船了,我是姜家二公子,反倒无权无利上九江?”他咬唇反诘,以为姜伯诗嫌他累赘。
姜伯诗当然明白他意指何在,他不经意瞥向船埠,季礼与无衣正融洽交谈中。
“季礼从未如此坚持过,我只是成全他的要求……”
“而我的要求你却当成耳边风?同为兄弟,你未免偏心得太明显。”
“你不懂,季礼对她……这是两码子事!无关乎偏不偏心。”季礼对她的坚决简直出他意料之外,他根本拦阻不得。
姜仲书抬高下颚,丝毫无屈服之意。
“无论如何,我去定了。而且我已经经过爹娘的同意,他们非常赞成我跟着你学习料理商务,你若想反对,跟他们两老说去吧!”毅然决然的一串话,硬生生砸给了姜伯诗,姜仲书头也不回步往舷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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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哥和二哥好像起了争执?”无衣余光窥察着彼方的动静。
“一定是二哥不放心大哥远行的一些叮咛话,没什么的。”季礼似是习以为常。“倒是你,经常坐船吗?”
“生平以来第一次。”
季礼即现担忧神色。“如果途中你有什么不舒服,要记得告诉我!没坐过船的人有时候很难适应水上的颠簸。”随后,他懊恼地自言自语。“我怎么这么胡涂?万一水井姊姊身体不适,怎办?……”
见他模样,无衣不禁噗哧一笑。
“放心,我没那么脆弱。只是短短一趟九江,不碍事的。”
“真的?你可不要勉强。”清灵的黑眸仍含蕴忧思。
“我现在说不去的话,你也不去吗?”
原是玩笑的问语,没想到季礼竟认真起来,旋即答道:“我马上去告诉我大哥,我不上九江了。”
“等、等!”无衣抓住他手臂。“我假设而已,别紧张。”
犹不相信的眼神定然注视她,她强调了好几遍话语的真实性后,季礼才总算释怀。
对此,她不由得喟叹。太习惯他的关心体贴,会不会造成日后分离的戕害?
不曾爱过一个人,孰料一旦爱上,却是段没有结果的情感?或许这注定是她白无衣该行的道路……就如未与季礼相遇前她所认定的一样,活在自己孤独的世界,终其一生……
心海虽刮起欷吁的波浪,但外表她仍强作若无其事,与季礼说说笑笑。
“大少爷,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启航。”一名粗壮大汉吆喝道,无衣循声望去,见姜仲书一脸不怿迳自登船,将姜伯诗抛在脑后。
“奇怪,二哥也要同我们到九江吗?”季礼的问题她并没有听入耳,她满腹疑惑地直视姜仲书半晌,然后又刻意仔细梭巡船埠每个仆人。
怎么会这样?她以为这种情形仅发生在迎夏身上,但现下她眼界所及,居然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完整读出东西来。不是模糊的影像与声音,就是压根儿漆黑静寂一片。
她的能力真出了问题?不是身体不适的缘故?
“水井姊姊,我们要出发了。”凝神间,季礼已跳上船,一高大身影也随即走至她身旁,挡去她头上的阳光。
她抬眼,两道不具善意的目光射进她眸中。
“我是基于季礼的安全考量,绝不能留他在姜府,所以才答应他的请求,让你同去九江。希望你明白自己的身分地位,可别做出僭越的举动,带给我们姜家困扰。”姜伯诗暗示着。
“我知道。”言简意赅的回答,却藏敛她深不见底的愁意与无奈,随着赣江水,无止尽地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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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船舱微微渗出的晕黄灯火轻浮于水面,柔和的光线交织着微微的水浪声,不免予人怨遥夜而起相思之感。
只是对于独坐船梢的无衣而言,深爱之人近在咫尺,怎也会染上这望月怀远的哀愁?
“水井姊姊,你不困吗?”季礼揉着有些惺忪的睡眼,缓缓自甲板步向无衣。
“你想睡的话,先去吧!我想再站会儿,吹吹风。”
“你是不是还不习惯坐船?”他旋即凑近无衣,学她靠在船栏上。
“你看我这样子,像吗?”她口吻虽平和,思绪却被广阔无涯的海面牵引至幽深处,黑夜笼罩其上,恍如阴霾笼罩了她的心。“去睡吧!否则被你大哥瞧见,他可会不高兴。”
季礼嘟着嘴,老大不情愿。“一夜不睡,又不是夜夜不睡。况且大哥应该就寝了,不会发现的啦!我就在这里陪你。”
凝望他清扬双目,无衣舍不得移去,却又不得不移去。
“季礼,你知道为什么中国人喜欢拿月亮作文章吗?”循她视线,季礼瞧瞧波纹不断模糊的水中月,再抬首盯着那轮飞镜,侧着头认真思索。
“因为它漂亮?”
“李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苏东坡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些以前我都只当是骚人墨客对月亮莫名的偏爱,但现在我懂了。”她嘴角满含怅然味道。“月亮其实是一种寂寞、孤独的象徵吧!天地茫茫,无人可倾诉,孤寂极处,明月便成了唯一的倾听者。”
“你觉得……寂寞?”虽然无衣说得平淡,但听在季礼耳里,却如撩拨他心弦的悲鸣。
她不置是否,仅浅浅地笑了。
“我绝对不会让你寂寞!”季礼紧握她双手,信誓旦旦。“因为我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至老至死都不改变。”
海风拂起她的发丝,却吹不散她误解的事实。甘甜之语和着风的咸味,尝在心头只教她五味杂陈。
“不要轻易对我做承诺。”无衣强逼自己挣开手,撇去目光。“你要知道,你将来可能会遇到比我更好、更值得你喜欢的女孩子,我不会是……你的唯一。”
受伤的容颜早在她预料之中,所以她拉开距离、移转视线,却意想不到被他搂入怀中。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沙哑的嗓音令无衣心口微微一抽。“或许真的会有比你更好的女孩子出现,但请你教教我,如何才能不爱你,而去爱别的女孩?”
偎在他胸前,她听得一清二楚,其中堆聚的伤情。
她也痛彻心扉啊!可是且不论爱他的小表妹,继而季礼的温柔、真挚,她这种人奢求得起吗?
“季礼,你的幸福重要,我……配不上你。”
“我的幸福就是你,我以为你最明白。”激动的灵魂箝得她几乎无法呼吸,纷乱的心跳催促她推离季礼,试图冷静。
“你所以为的幸福不见得对你最好啊!我能给你的微乎其微,别人给的却可能超乎你想像之外。”她没有美貌、没有青春,又拥有一身奇特能力,对于季礼,她什么也给不起。
“我只要你微乎其微的那一份,其他什么我都不要。”他垂下手,没再上前。“你曾经说过,在你心目中,我比任何人都重要。可你现在却拚命把我往外送,送给一个不知名的‘别人’,难道是我会错意了?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季礼此刻看来是如此害怕肯定的答案,她只消一个“是”字,便可让他就此绝望死心吧!然而,这结果造成的痛楚她承受得了吗?
沉默在彼此间撞击,撞碎了季礼的把握,也撞伤了无衣的退让。
蓦地,她感到阵阵寒意自海面逼迫袭来。
“季礼,回船舱去!快!”骤然转变的语气令季礼一怔。
“怎么了……”疑惑尚未问完,无衣全人背对他挡于前,似乎在防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