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见她转身,雷浩立刻迈开长腿冲向铁门。
“小湘,小湘!我向你道歉,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他疯狂地敲打铁门。
咏絮没有停下脚步。
“小湘,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赎罪,求求你!小湘!”
那个白色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了踪影。
冰冷的铁门无情地将他阻隔在外。这是雷浩第一次见到她,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不论有再深的悲伤、痛苦、空虚、失落,日子都还是要过的。
雷浩重回汉阳,开始拼命地工作,想籍着永无止尽的忙碌来麻痹自己的知觉,否则他根本承受不了这种思念与悔恨的痛苦煎熬。
但一空闲下来,那个白色身影就占据他的心。他每天反复听着那卷录音带,然后落泪。
汪子敬、卫亚洛,以及相继回国的方石城与梁中铭看到雷浩的自虐,都只能摇头叹息。
雷家的下人们看在眼里,也只有为之鼻酸。
“少爷,今天是星期六,下午要不要我载你去兜兜风、散散心?”小孙必恭必敬地建议,对少爷的自虐他也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会留在办公室,你要是有事就去办吧!我叫挤程车就行了。”
“少爷!小孙忍不住抗议,”你不能老是这样虐待自己,如果小湘知道,她一定会好好教训少爷一顿的。”话一出口他就惊觉自己失言,小心翼翼地从后照镜观察少爷的脸色。
雷浩陷入了回忆,“是啊!要是她还在,一定会教训我。我很想再被这样教训一次。”
小孙懊恼得想打自己的头,他真实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提起少爷的伤心事。
“少爷,不然我带你去跳舞狂欢一下,你以前跳舞跳得一极棒的。”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雷浩已经想不起来了。
现在的他对那种声色犬马、刺激狂欢的夜生活完全提不起兴致。
他居然变成圣人了。
圣人?雷浩心念一动,问小孙:“小湘去做礼拜的那个教堂,你知道路吧?”
“我知道。”
“下午你就载我去那里好了。”
“是的,少爷。”
这所教堂真实又小又老旧,外面的墙壁班驳不堪,而里面的长椅没有一张是完好的。
雷浩依照上次前来的经验,用手指在圣水池沾了一下,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然后缓步走向圣坛,在第二排座位前跪下来,手肘搁在前座椅背上,双手交握,闭上眼睛喃喃祈祷。
“主啊!我知道我是一个罪人,在我人生最低潮时,你派了一个天使来拯救我,我的心2却被蒙蔽,怀疑她、辱骂她。我犯了极大的错,不赔得到原谅。可是我好后悔、好空虚、好痛苦。我爱她,我要向她赎罪。求求你,不要这么残忍,请把她还给我。”
他以谦卑的心虔诚地向上帝祈求,渴望能让陷入炼狱的心灵得到救赎。
“孩子,你有什么问题到告解室来吧!”
雷浩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身穿神甫袍服的白发老人站在面前。
他的相貌端正威严,眼神炯炯发亮。
雷浩忽然觉得那正是一位慈父的眼光。而且那双眼睛里充满无穷的智慧与力量,在这两道火炬前,仿佛人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我记得这里是一位年轻的神甫,你是……”
“王神甫出去了,我来代班。”老神甫指指后面告解室的小门,“进去吧!跟神的沟通不太容易,跟人的沟通就简单得多。”
雷浩觉得有点奇怪,他一向对陌生人都有戒心,但是却莫名地信任眼前的这位老人,自然而然地照着老人的话做。
“知道规矩吧?”老人打开一扇小门,里面地上放着一块垫子,“跪在那快垫子上忏悔,我就在隔壁。外面有小灯,你一跪垫子灯就会亮,表示里面有人,人家就不会贸然进来,你也不必担心讲实话的时候被听见了。”
这个老人真的不象一个神甫,倒像是正准备管教不孝子的父亲。
“跪着?我不是教徒啊!”
“不管是教徒或非教徒,犯错就是犯错,你闯了大祸,难道一点都不思悔改?”老人瞪起眼睛,不满的质问。
这位神甫的态度有点怪异,但是他的权威不容置疑,雷浩乖乖照做。
他跪下之后,正好面对着一个窗口,窗口上贴着一张纸,上面有一段经文,名为“痛悔经”。
“既然你不是教徒,就省了规矩吧!”窗口那一边传来老神甫的声音,“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雷浩闭上眼睛,“我爱上一个女孩子,我想她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这就是一桩大罪!天使跟凡人是不会有结果的。你爱上她,也让她陷入爱河,造成她内心惶不安,一天到晚自责,以为自己背叛了神,离天国愈来愈远,这真是害她不浅。”老人声若洪钟,中气十足。
“神甫,我不能同意,真爱并不是罪过。”雷浩强烈抗辨,“我是真心爱她,如果说神因为如此要降罪,我甘愿代她受过。”
“你若是真心爱她,又怎会不信任她?真爱的基石就是信任与忠实,并且愿意为对方牺牲。你声称是真心爱她,又怎会愚昧至此?”
“这正是我要忏悔的原因,我恨当时的自己不辨是非、胡乱冤枉她,以致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雷浩的心再度绞痛起来,“我现在有如身处炼狱,受到烈火煎熬。我天天祈祷,希望她会再度回到我身边,让我用下半辈子向她赎罪。我以性命起誓,绝对不再让她受一丁点的伤害。”
老人沉吟了半晌才开口:“你说的若是句句属实,那么神会听见你的祷告。刚才你说要代替她领受神的责罚,是认真的吗?”
“再认真不过了。”雷浩郑重地宣示。
“那么,你现在就正在受罚。”老人呵呵一笑,“这段期间我会观察你的一言一行,还有你的内心,如果你通过了考验,那么期限一到,你就从炼狱中被释放出来。”
雷浩听不懂这番带有玄机、莫名其妙的怪话,“神甫,你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孩子,要好好记住,机会只有一次,怎样做就完全在你了。‘痛悔经’你可以省略,赶快回去吧!”
雷浩依言走出告解室。
“咦!雷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神甫装扮的东南亚籍青年站在门口。
“我在告解啊!”雷浩一见他的模样就猜出他的身份,“你是王神甫吧?”
“是的,听说你眼睛开刀了,看起来很顺利。”王神甫打量他,“我刚刚才回来,一看到告解室外面的小灯亮着,以为有东西压在垫子上。你是在向谁告解?”
“代理你的神甫啊!”
“我没有代理神甫啊!”王神甫一脸困惑。
“咦,他现在应该还在隔壁。”
王神甫打开隔壁的门,里面空空如也。
“我刚才没有看到任何人从这里出来啊!”王神甫指指房间。
“奇怪,我也没有听到他出去的脚步声……等等!”
刚才与那老人交谈时,他很安心顺畅地对答,不觉得有任何奇怪之处。但是现在细细回想,却愈来愈觉得怪异。
那个老人一他素昧平生,怎会知道他的烦恼,还对内情知之甚祥?
“这段期间我会观察你的一言一行,还有你的内心,如果你通过了考验,那么期限一到,你就会从炼狱中被释放出来。”老人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荡着。
雷浩的脑中电光一闪。天啊!莫非那位老人就是……
雷浩今年的生日气氛异常沉重。
卫亚洛、方石城、梁中铭、汪子敬与雷雅珊、雷雅漩都齐聚雷家。他们事先商议好,尽量避免提起那个名字。
“谢谢你们来看我。”雷浩勉强打起精神接待他们,“可是今天我只想一个人。”
“那可不行,虎子,别忘了这是我们的约定。”方石城抢话,“你要是把我们赶出去,就表示你心里根本没有我们这几个朋友。”雷浩知道好友的好意,他们是怕他寂寞。
他叹了一口气,“我可不可以有个请求?”
“你说吧!虎子,只要我们办得到。”汪子敬拍拍他的肩。
雷浩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希望大家不要避谈小湘,反而要尽量帮我回想,可以吗”
大家面面相觑。
“你们都是重要的‘人证’,证明她真的存在过。我希望你们能帮助我,我需要跟你们谈她,否则我……”雷浩声音暗哑。
在场的人看到他这样,莫不动容。
“好!我们会尽量谈她。”雷雅漩第一个伸出手抚慰兄长,“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想不谈到她很困难,是不是?”
“是啊!不过也因此我们会狠狠的骂你,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卫亚洛大力地给他一拳,豪爽地答应。
“你们就算把我千刀万剐,我也甘愿领受。”这是自从小湘离开之后,雷浩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
这顿晚餐吃得既温馨又感伤,每一个人都竞相提起湘云进雷家一年多来所发生的趣事,笑声琅琅,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