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请恕女儿不孝,还是一意孤行地要帮辜大哥去找寻血罂粟。」她双掌百十,闭目默祷着,「女儿相信,爹爹在天之灵一定会庇护女儿及辜大哥平平安安,也『顺便』保佑辜大哥的大嫂能够逢凶化吉,无病无灾。」
其实,她心中已将慎思视为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甚至爱屋及乌地也关心起慎思的家人,却不自知那份潜在内心河流最底层的情感,在不知不觉间自然地流露出来。
慎思站在一旁也没闲着,他同样是合掌默念着,只不过祷辞有些不一样。
「前辈,您放心地走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端端,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另外,如果前辈允许的话,我想……我想……我想带端端回江南去,不知前辈您意下如何?」
冥思至此,他心虚地偷偷半眯着一眼瞄着端端,见她并没察觉自己的异样,才又放心地继续着他的「阴谋」。
「若前辈您同意了,就麻烦您显灵告诉我--啊!不不不!我说错了,前辈您千万别在夜里出现,晚辈可禁不起吓,最好是您能吹起一阵风,让端端的衣带稍微扬起那麽一丁点儿,晚辈便知道您的意思了。」
在他的印象中,鬼魂出现时总会阴风阵阵,他认为端端的爹爹也应该离不开这样的出场模武,因此他睁大双眼专注地瞅着端端身後的衣带,生怕它还是那麽服服贴贴地偎在端端的裙子上。
他盯得两眼发酸,那衣带竟没有一丝飘起的讯息,这可让他泛愁了,纵使身在隆冬,他还是紧张地汗涔涔,他几乎想用力吹口气,看看是不是能将那不听话的衣带吹动起来。
皇天不负苦心人,也不知是他粗重的呼吸影响了风的流动,抑或是秦老汉真的受到他的感动而同意了,端端的大带终於飘起那难以察觉的少许,要不是他两眼一直盯着看,又加上他曾受过多年的暗器瞄准训练,一般人还真不会注意到那微微的晃动,但这已足以让他心花怒放,得意地笑出声来。
端瑞突闻身後传来一阵低声的窃笑,转头看着慎思,却见到一个七尺大汉独自在那儿乐着。
「辜大哥,你在笑什麽?」端端不解地问道。
「我在笑你爹爹……」话说了一半,才发现竟然得意到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所幸他及时惊醒,立即将後头末出口的话吞进肚子里。
这话不吞倒还没事,吞了後反而惹来端端的怒目相视,他原只是想说「我在笑你爹爹已经答应了我的要求」,如今後半截不见了,却变咬了在嘲笑端端她爹,这一下梁子可结得够深了。
「辜慎思!」她圆睁双目,怒气冲天地瞪着慎思,「你这个人也太没有良心了,我爹爹都死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亏我那麽好心的帮你!」
接触到端瑞那几乎可以置人於死地的眼神,慎思不禁打了个冷颤,「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结结巴巴的想解释,却又是有口难言,只能期期艾艾地挤出这麽一句力量薄弱的辩辞。
「不是这个意思?你自己明明就说你是在笑我爹,现在还不承认,辜慎思,我算是认清你的为人了!」
说罢,她气吁呼地转头就走,扔下慎思一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端端已经消失在远处,他才意识到自己该把事情澄清,否则端端又怎会和他一起回江南呢。
意想至此,他立刻朝着秦老汉的坟墓躬身一揖,道了声谢,便提气跨步,飞快地追着端端而去。
不过几个纵跃,便看到端端嫋娜的身影正在前方踽踽独行,他急忙加快了脚步,直到快追上端端时,突然扬起他的嗓子大喊:「端端姑娘、端端姑娘,你真的误会了,你听我解释啊!」
在这个原本就人烟稀少的岛上荒村里,他这个举动引起不少人的侧目,一来是由於他面生,二来是因为他的声音实在人到足以唤醒树林里冬眠的野熊,所以不管是路上行走的人,田里耕作的人、林间采樵的人,全都放下了手边的工作,驻足扬耳、屏息注目,都想知道这个外来的二楞子到底想玩些什麽把戏。
看到这冒失鬼无端引来那麽多人的注意,让她十分的困窘,因为在一旁看好戏的观众十有八九都是她认识的乡亲,他这麽一喊,倒让她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不得已,只好停步转身,双手叉腰地站在道路当口,拦住往前急奔的慎思。
「算我服了你了,辜太少爷,有什麽事请快说吧!」她口上客气,其实心里正在咬牙切齿地诅咒着--你这江南无赖、中原瘪三,让我在众人前出糗,老天一定会让你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吃饭噎着喝水呛着,走路被狗咬身上长跳蚤。
所有人都像是等着好戏上演似地,一致将目光转到慎思身上。
慎思不自觉地又打了自己的後脑,急急说道:「端端姑娘……这……这都是误会,你听我解释好吗?」
众人又将目光全转到端端身上。
「有事快说,我可没有时间和你在这里瞎扯。」她十分不耐烦的催促着他。
大家转头看着慎思,瞧他如何解释。
「其实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我是……」他顿了一下,先喘了口气,想着该如何措辞。
见到他一时辞穷,所有人都像是十分清楚,知道这一厢暂时是没有辞了,於是同时转头望着端端。
端端果然也不负众望,立即追加一句,「你一个堂堂的男子汉,说话婆婆妈妈的,也不怕人笑话。」
大家对她的这句辞儿都满意的点点头,然後又转头看看男方该怎麽接。
慎思此时也感受到来自於周围众人关切中带着质疑的眼神,看样子自己已身在四面楚歌之中,若不拿出魄力来是不行的了。 终於,他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彷如发自丹田地大声说出:「我刚才是在笑你爹爹已经答应我让我带你回江南!」
这一句话也不过二十一个字,但他说来一气呵成、绝无停滞,字字如闪电横空、如流星飞驰;声声如惊涛裂岸,如火山爆发,众人只感受到一阵强烈的震撼力直接撞击心灵深处,有人听得瞠目结舌,有人听得鼓掌叫好,而那些心肠较软的三姨五姑七嫂等妇道人家,早已是感动得泪流满面,久久不能自持。
端端却是听得一头雾水,犹如泥塑木雕般愣住了,口中不由自主地喃喃念着:「你说什麽?你再说一次!」
「我说,」慎思猛吸-口气,「你爹答应我让我带你回江南了!」
端端将每个字在心里咀嚼了一遍,证实了第一次她所听的,的确就是这个意思,这才又回过神来,不解地问道:「我爹什麽时候答应你的,我怎麽不知道?」
「你刚刚在你爹坟前默祷的时候,我就暗暗的问你爹,而他也答应了。」慎思往前跨了一步,伸出-双大手握住端端的纤纤素手,眼瞳中闪烁着倾慕渴望的光采,「端端,你也答应我吧!虽然不知道我们此行是生是死,不过,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会用生命来保护你这一辈子的平安幸福!」
即使端端还是听不太懂前半段有关於爹爹答应他的话,可是其後的每一个字,却都有如惊雷般地敲入她的心坎里,她完全没有料到慎思居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表露情感,霎时她觉脑中只剩下慎思对她说的那些话在颠狂的跳动着。
其实她早就隐约感受到,他与她之间存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但是彼此之间还是隔着一层微妙的白纱,总等着某个人能够主动去揭开它,如今慎思已经拨开了重重的云雾,却反而让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咽了一口唾沫,感觉到两团火在脸颊上狠狠地燃烧,双唇微微地哆嗦着,却还是欲言又止,而围观的众人也都识趣地静观其变,等待着这出戏最高潮的来临,所有人紧张的连呼吸也不敢透出声来。
忽然,端端猛地挣开慎思紧握的手,右脚在地上用力的跺了一下,口中娇嗔着:「你好讨厌喔!」语音未断,人已是旋身往村口急奔而去。
慎思怔怔望着端端愈跑愈远,竟不知是否该追去,这时,终於有人忍不住地出言催促。
「小伙子,你还愣在这里做什麽?快追上去啊!」
「追上去?」慎思有点犹豫,「可是刚才她那麽生气……」
众人看他还傻呼呼的没有动作,顿时像炸开了锅子似的,纷纷提供自己的意见。
「女孩家脸皮儿薄,你当着这麽多人面前对她说这些话,她当然会不好意思了,快赶上去私下再对她说一次吧!」
「是啊!傻小子,你没瞧出她对你挺有情的吗?否则她刚刚那一跺就是落在你脚上了!」
「人家说打是情骂是爱嘛!你听她那声『你好讨厌喔』说得多麽含情脉脉,听得我这把老骨头都不禁要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