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端端受到半点伤害。
一股猛劲儿打从心底直升起来,他猛吸了一口气,也无暇拔去臂上的箭,只是强运全身真气来抵抗这阵难忍的麻痒,足下一个加速,又将野人甩在身後。
听着野人的喊声逐渐变小,已是突破重重的围困,但他依然不敢放松,因为他们仍在野人的势力范围里,那些野人们如同附骨之蛆,不知何时又会从周围的鬼影幢幢里突然冒出来,因此他还是提起劲来直往前奔。
臂上的麻痒愈来愈强,犹如有人握着刀子细细刻着他的骨骼,可见这枝箭的毒性十分猛烈,虽然明白自己全速的奔跑会加速毒性的扩散,但此时他无法考虑到这点,心里只想着要让端端平安脱离险境。
在他怀里的端端当然也看出了他的不适,听着他吐出的气息愈来愈粗重,心下不忍,立即说道:「慎哥哥,让我自己走吧!他们应该是追不上了。」
「不行,你没听见他们还在後头追赶的声音吗?」他断然地拒绝。
其实他心里早有了主意,野人们在山林里比自己占有更多的优势,况且他们人多势众,即使现在逃得过,待天一亮,便会失去黑暗的隐蔽,届时两人想再逃也难了,所以他要趁着自己还未失去知觉前尽量将野人甩开,也为端端蓄积脚力,到时候自己留下来抵挡野人,端端便可趁乱逃出,即使自己死了,也总算让自己所爱的人平安的活下去……
他的心意端端岂有不知,她轻叹了一声,满心怜惜地说:「慎哥哥,放我下来吧!你的伤口还在流血呢!必须赶快包紮。」
慎思不答,只是急速地跑着,但是双脚却渐渐不听使唤,体内的真气如旱季的河流,慢慢地乾涸了,天色已是蒙蒙地亮了,耳後野人的声音却不断地逼近,正当濒於绝望之际,忽然见到不远处有个黑黝黝的影子,看样子是个隐密的山洞,立时心生一计,一个转折,直奔山洞而去。
奔入洞内,生怕伤了端端似地将她轻轻放下,用力弯身喘了一口气,接着又仰起头来,藉着射入洞内的微微光线,深情地凝视着眼前挚爱的女子。
他像是要将端端的模样一辈子刻在心版上,又像是永远也不够,注视着端端足有移时,才语重心长地说:「端端,拿着血罂粟到江南的风云庄去救我嫂嫂,我大哥他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罢,他温柔地把端端搂在怀里,灼热的唇在她唇上烙下一个永恒的印记,然後决然的转身,便要冲出山洞。
「慎哥哥!」端端突然叫住了他。
他不敢回头再看她一眼,生怕这一回头,就再也舍不得她,只是站住了脚问道:「什麽事?」
「记得我们曾有的承诺吗?要活,一起活;要死,就死在一块儿。」她的语气平缓,彷如在说着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一般。
「端端……」慎思心口一热,眼眶顿时湿润起来,正想回话,背後突地一痛,全身立即动弹不得,他早巳忘了他所深爱的这个女子,也是个武功不弱的高手,居然一个疏神,被她点了後心的大穴。
他渐渐软倒在地上,看着走到身前的端瑞,眼眸里盈满了凄绝的神色,她蹲下身来,将手上拿着的银罐放在一旁,然後迅速地点了他臂上伤口附近的几处穴道,待血止住了之俊,一手按住毒箭着肉之处,一手捏着箭羽,轻声地说了句:「忍着点。」
慎思骤觉臂上一痛,那枝箭已被端端拔出,一时大量的黑血急涌而出,端端掏出手绢,细心地为他裹着臂上的伤口,又用衣袖为他拭去脸上的汗。
「没有用的,他离死期不远了。」洞口陡然传来这句话,是个熟悉的声音,「他中的是野人独门的毒,没有他们的解药是救不了的,除非……」
「除非什麽?」端端已知来人正是罗亦飞,虽然恨不得吃其肉、啃其骨,但关系到慎思的性命,她还是忍住满心的愤怒,仰起头来望着他,冲口而问。 罗亦飞冷笑两声,身影遮住了射入洞里的阳光,也像是遮住了他们逃生的希望,「除非有人肯牺牲性命,用口吸出他身上的毒血。」
端端闻言,不再向罗亦飞看上一眼,二话不说,扯下手绢,便将粉唇靠上慎思的伤口。将其吐在一旁。
慎思虽无法动弹,口尚能言,却只能悲痛的说:「端端,你忘了刚刚的诺言吗?」
她抬起头来,一滴珠泪无声地滑落在慎思的衣襟上,随即隐没,像是倏然划过天际的流星,在慎思心上留下永难抹灭的痕迹。
「慎哥哥,我没忘,可是,我做不到。」她满怀凄楚地说着,又弯下身去继续为他吸出毒血。
这-切都被罗亦飞瞧在眼里,他倒是愣住了,良久,才嘿然一声,「好!好!你果然是爱着他的。」言罢,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端端根本没看他一眼,只是关心地看着慎思伤口的变化。
「端端,你快走吧!等到罗亦飞找来野人包围我们就来不及了。」慎思只担心端端的安危,不断地催促着她。
她却是吐出口中的黑血,笃定地说:「不会的,他若要我们死,大可以马上动手,虽然我的武功高过他,但此时这个情势,他还是可以取了我们的命。」
慎思没想到在这个生死关头,她仍是可以如此平静的分析,罗亦飞的确是可以趁着自己功力未复,而端端又恰好毒发之际,轻松地结束两人的性命,再去向野人邀功,但他并没有这麽做,难道他真的饶过自己,还是端端即使为自已吸出毒血,也不会有事……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到咕咚一声,身旁的端端已颓然倒地,脸上霎时浮起一片黑气。
「端端!端端!」他知道自己的幻想错了,端端真如罗亦飞所说,也中了这霸道的毒,而且她的功力远远不如自己,所以根本无法抵受。
端端躺在地上,看到慎思臂上伤口所流出的血已经由黑转红,心中感到无比的宽慰。
她母亲为了父亲而死,而她也将为了自己至爱而死,这母女的命运竟是如此雷同,真叫人感叹上天之安排。 此刻她觉得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已慢慢僵硬,像是逐渐要变成无情的石块,眼前也缓缓地变暗,她拚着最後一口气,举起手来解开慎思的穴道。
「慎哥哥……别忘了我……」她因难地说出最後一句话来,接着眼前一黑,再也没有知觉。
「端端!」
慎思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他最沉痛的哀嚎,也不管什麽野人的追逐了,霎时,什麽风云庄,什麽血罂粟.都被他扔到九霄云外。
他眼中只见到一具没有任何感觉的身躯,犹如狂风吹过之後的落红,她曾是那麽璀璨地盛开着,她曾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曾是偎在自己怀中的一块温玉,如今玉碎花落,再也唤不回昔日一切的美好。
他哀恸的吼着,像是要吼尽心中无限的悲痛,即使他感到自己身上渐渐有了温度,可是自己的心呢?早已随着端端的走而冷了、死了,破碎了……
猝然间,他模糊的眼眸中闯进一个人影,是罗亦飞,这畜生竟还敢在这时回来,他挣扎地撑起身子,便要上前杀了这个断送端端生命的卑鄙小人,可是才稍一动弹,浑身就有如坠入火窟一般,灼热而疼痛,他只能用他所知道一切骂人的话,狠狠用言语攻击着罗亦飞。
罗亦飞对他的痛斥无动於衷,迳自走到端端跟前,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你别碰她,她就是被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害死的。」慎思大声喊着,他不愿端端在死後还受这种畜生的欺侮。
「还有救。」罗亦飞忽然来了这一句。
「你说什麽?」慎思被这突来的一句给愣住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放心地又问了一次。
罗亦飞转头看着他,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说,端端没死,还有救,她只是晕了过去。」
说着,他拿出一个小瓶子,撬开端端紧闭的牙关,将瓶里的药粉在她口中斟酌地倒了一些。
慎思怔怔地瞧着这一切,忽然醒悟过来,「你这是……」
「这是我从野人族长身上偷来的解药。」罗亦飞将瓶子盖好,扔到慎思身上,「每天午时给她服上一指的量,三天後毒性自解。」
「为什麽……为什麽你要救我们?」慎思这时对罗亦飞已不再有恶意,只是不解地问道。
「不是救『你们』,只是救端端。」罗亦飞的表情郑重而真挚,「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爱她的心不下於你。」
原来之前错怪了罗亦飞,慎思默然不语,对这个又是仇人又是恩人的罗亦飞,他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了,只好生硬地说了句:「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做这些也不是想听到你这个『谢』字,只要你一辈子真心地对端端好。」罗亦飞轻轻笑着,语气中带着些微的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