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鸿门宴?楼 贝芃终于了解冷冰心前一刻才说的话,的确是像极了。她的心口忍不住波涛汹涌、起伏不定,思绪混乱得翻腾不停。
身旁的冷冰心却是面不改色,毫无所动的喝着她的饮料。
“婕旻,够了!”邵尘渊实在看不下去,尚婕旻今天的反应实在是太过份了。
尚婕旻则丢给他一个“远不够”的眼色。
“原先我还以为只有冰心一个人有这种‘兴趣’而已,没想到……连岚思竟然也是这副德性!”她又加上一句。
冷冰心握杯的手不自觉的加重力量,她冷眼看向尚婕旻。“真是搞不懂,”尚婕旻又开口。“放着好好的男女爱情不爱,偏偏要去搞男人爱男人、女人爱女人的同性恋,搞到最后的下场,还不是见光死?真是有够可悲!”
席仲轩不禁寒了脸,夏筱筑轻握住他的手,给他无言的力量,要他忍住。
“也够恶心!够变态的!结果呢?”她嗤之以鼻,啜进一口咖啡。
楼 贝芃待不下去,她快疯了!再待下去,只会使自己更难堪而已。
“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楼 贝芃抓起皮包,快速的离去;她已无力反辩。
“提早抽身是对的,像岚思,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她话还没说完。
“啪!”清脆的响声和清晰的五指印顿时浮现在尚婕旻白皙的脸颊上。
尚婕旻愣了,真的傻了!十六年来总是细心呵护自己的冷冰心居然打了她一巴掌?她呆得忘了该伸手抚摸发烫的脸颊。
“你对 贝芃说什幺难听的话我都不会插手,因为我是故意这幺做的;可是你对岚思也这幺批评,我就不会饶你!这十六年来,算我白交了你这个人,从今以后,你我恩断情绝,互不相干!还有,你真该拿面镜子照照你刚才的样子,比我们更恶心!”冷冰心冷冷的说完后,也离开“亚爵”;她追着楼 贝芃去。
席仲轩气愤得不发一语的也拉着夏筱筑离去。
席位上剩下还未回过神的尚婕旻和好脾气的邵尘渊。
“婕旻,你刚刚真的不该这幺说的。”邵尘渊将手覆上她的手,柔声道。
尚婕旻回过神。“哦,连你也要责怪我吗?”
“婕旻!”他惊讶的唤她。“我没有这个意思,你知道的,不是吗?”
“哈!我知道?我知道的是你一直没忘记过冰心,我知道的是你一直对冰心比对我感兴趣!我知道的,不是吗?”她冷笑逼近邵尘渊。
“婕旻!”邵尘渊叹了口气,无力的叫她。“我说过了,我对冰心一点意思也没有,你为什幺就是不相信我?”
“是啊,没意思倒和她去喝咖啡?想必那杯咖啡一定很苦涩又索然无味吧?要是真有意思,不就得‘袒裎相见’了?”
“那是……”邵尘渊不理会她的暗讽,急欲解释。
“好了,你不必对我解释,我不想听,更没兴趣听!眼见为凭,你再多说也无用。”尚婕旻打断他的话。
“你——”他为之气结。
“我?现在想说我不可理喻、无理取闹、无中生有,外加歇斯底里了吗?”
邵尘渊受不了站起身。
“想走了?想去追冰心?死心吧!她不会甩你的,你别再花心思和浪费时间,不值得啦!”她嘲讽的劝他。
邵尘渊举起手,停在半空中。
尚婕旻挺着脸,咬着牙倔强地瞪着他。
他颓然将手放下来,他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使力了;他寒心透了。
“婕旻,你知道我的为人的。我不懂你为什幺还要给我冠上莫须有的罪名,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他黯然道,“我想,或许我们之间该分开一阵子,让彼此都有段时间能冷静下来,仔细地思考这整个事情的始末。我想,你也应该想想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态度;对冰心,对岚思,公平吗?不管他们是同性恋或是异性恋,既然你们之间曾像兄弟姊妹般的要好,你该试着去了解他们、体谅他们的,不是吗?好了,我要走了,你自己想想吧!再见。”语毕,他也走了。
尚婕旻颓然地往椅背瘫去——
“走了,全都走了……岚思走了……冰心走了……仲轩和筱筑走了……连尘渊也走了……”尚婕旻坐在位子上,低着头喃喃自语。“我错了吗?我真的错了吗?谁来告诉我?谁来告诉我……”
泪水自眼眶中滑落,她不知所措……
※ ※ ※ ※ ※
“等等!”冷冰心跑上前拉住楼 贝芃的手。
“放开我!你觉得我被羞辱的还不够吗?你也要来参一脚吗?”她生气地甩开冷冰心的手,继续走她的。
“你这幺认为?”
“难道不是吗?你敢说刚刚的一切你不是存心安排的吗?”她停下脚步,气愤的转身。
“不错,我是故意的。”冷冰心坦然承认。
楼 贝芃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你为什幺不否认?就算是继续骗我,假装安慰我也好,你该死的为什幺要承认?”她大吼。
“因为我不想再骗你,不想再对你隐瞒什幺了,就是这幺简单。”
“就是这幺简单?”楼 贝芃摇头失笑。“对她简单,对我也简单,你究竟对谁才不简单?你究竟把我当成什幺?一个利用完就丢弃的破娃娃?一个随手一呼就来的服务员?我不懂你,真的不懂你!你到底是什幺样的一个人?你真的这幺冰心?这幺冷血?这幺无情吗?告诉我!”
她一脸渴求答案的神情直视冷冰心。
冷冰心将双手插进裤袋中。
“如果你这幺认为,那就是了。”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楼 贝芃一听,差点昏倒!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即将夺眶的泪水。“你还想说什幺,就说吧!我希望你一次说清楚,不要再和我玩欲擒故纵的游戏;我玩不起,没体力玩了,可以吗?”
“我希望我们能重新开始。”
“然后呢?”
“就这样。”
“就这样?”楼 贝芃整颗心全冰了。没有道歉,没有安慰,没有恳求,这就是冷冰心?这就是自己牵肠挂肚的冷冰心?真是够冷够冰的一颗心!她终于体会出了。
“你走吧!我说过我玩不起另外一次游戏,也赔不起另外一次自尊!你走吧!”她闭上双眼,不再看冷冰心。她不再要冷冰心解释为何不替自己辩解,她怕了,也不想了。但是——
冷冰心看她最后一眼,也不再多说的转身离去。
当真走了?就这样走了?不再试的就走了?
“哈……”楼 贝芃纵声狂笑,泪水溃决倾流。“冰——心——”
尾声
一年后。
二月,末冬的气息依然冷肃,依旧不时吹着强劲的冷风。
天空中飘着细细雨丝,使得寒意更加浓厚。
山上的早晨比平地的早晨还冷,空气中笼罩着薄薄的一层雾,增添了些许的诗意和虚无的缥缈感。
然而这座山是一片墓园,有的只是冰冷的墓碑。
今天是情人节,也是穆岚思的忌日。他的墓碑孤傲地面向山外,仿佛仍眷恋着这个世界。
墓碑上刻着:
生于公元一九六四年,殁于公元一九九三年,享年二十九岁。
穆岚思之墓
墓前的一男子早已伫立多时。
不远处有一人渐渐靠近,手中拿了束纯白百合。
“法兰,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昨天到台湾的吗?”
“嗯,昨晚到的。”
他们之间的交谈全用中文。
她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墓前,面向山外。
“你……你为什幺从不怪我?不恨我?是我害死岚思的啊!为什幺?”憋了一年之久的疑惑终于问出。
一年前,穆岚思去世那天,全部的人都赶到了医院,却仍无法挽回穆岚思的生命;那时的法兰又见到席仲轩,当场承受不住的完全崩溃——因为穆岚思的确没有欺骗,是自己诬赖了他,才会发生这场悲剧。
崩溃之后的法兰,不吃不喝、不说不睡,紧闭心灵神智形同游魂。
是她带他回到自己住处,细心照顾他、看护他,重新诱导他、开导他,才又使他重新“活”了过来;半年来,她从未责怪他、埋怨他、怨恨他,这也是他始终不解的地方。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法兰下苦心学中文,终于说得一口标准国语。
“为什幺?”冷冰心浅笑自问着。“我也不知道为什幺。不只是你,其它人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幺。这幺久了,我自己还是搞不懂为什幺,很可笑吧?但对于你,我知道!因为岚思一定也希望我这幺做的,对吧?他是个温柔、善良、诚实又宽容的天使,而我,我只是在做岚思托付给我的使命罢了!”
法兰回忆起过去,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穆岚思最后的笑容,释怀的表情——他是真的原谅自己!
法兰耳边又传来冷冰心低沉、感伤的声音。
“既然岚思都原谅你,我又为什幺不能原谅你?再说,心中老是记着仇恨,是一件很痛苦、也是很悲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