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再见恶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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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舒展舒展坐了一天疲累的筋骨,笑瞇瞇地将本子拿给他看。

  「你看看,满意不满意?」

  画纸上是宋浩男的半胸像,孤傲写在眉间,目光流露柔情,嘴角一抹微笑要笑不笑的,似在嘲讽人世间的嗔痴。

  「妳画得真好。」完全将他那非正非邪、亦正亦邪的神态,掌握得丝丝入扣。他笑:「看来,我已在妳那犀利入微如显微镜的观察力下!透明如婴儿了。」

  她搂住他的脖子,笑说:「做了六年的夫妻,天天朝夕相处,我还不了解你吗?」

  他摸着胸膛,故作惊吓状:「天哪,我竟然和一个会读心术的超能力者住在一起,太可怕了。」

  「说什么嘛!」去咬他的鼻子。

  自从知道宋浩男所剩之日无多,江如瑛变得开朗大胆许多。像现在,和他这样调笑玩闹、言笑无忌,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她只是默默地、怯怯地接受宋浩男给予她的婚姻生活,她没有想到,她也有和他像一对普通恋爱中的男女一样,随兴率性相处的一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笑笑闹闹,无拘无束,这就是恋爱的滋味?如饮醇酒、如饮蜂蜜......她醉了,醉在甜蜜而轻飘飘的云上。

  宋浩男礼尚往来,照样咬了回去,两个人在床上扭来扭去。他病体虚弱,第一个先吃不消,喘得好厉害,脸色都反白了。

  江如瑛吓了一跳,忙抚着他胸膛,一下下地替他顺气:「怎么了?不舒服吗!」

  好一会儿,气才渐渐和缓下来,江如瑛一脸忧惶地看着他。他扮个鬼脸:「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我很好,没事的。」

  「浩男。」她是真的吓到了,她在做什么呀?他是个病人,她居然还和他打打闹闹!一想到她可能害死他,她简直要恨死自己的无知和愚蠢:「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闹你了。」

  刚刚的玩闹,确实让他有点累了。

  江如瑛扶他躺好,护土正好进来为他打点滴。看着自己满布针孔的手臂,他叹了口气:「我希望别再打针了。」

  江如瑛一阵怃然,安慰他说:「我知道你很辛苦,可是为了你的身体,你忍耐一下好吗?」

  不忍耐又如何?自病自知,他只是在拖时间罢了。他精神是比之前好了一些没错,却不是痊愈的开始,这大概是回光返照的征兆。但是如瑛是这么为他病有起色而高兴,他不忍心戳破她的美梦。

  且让她这样以为下去吧!

  「宋玄什么时候回来!」他问,转移话题。

  「明天下午三点十五分到。」

  「他的学业怎么办?」

  「他暂时办休学,等你病好了他再复学。」江如瑛显得信心十足,很有把握宋浩男病一定会好的样子。

  他不置可否地说:「慢一年也无所谓,宋玄头脑灵光,努力一点就赶得上了。明天妳去不去接机!」

  「我留在家陪你,让他自己坐出租车回来。」她打破以往宋玄回国她去接机的惯例。

  宋玄不是小孩子,他自己能料理好自己。江如瑛不愿放宋浩男一人在家,虽说特别护士也在,她总是放心不下。

  「妳去接他吧!」以前的宋浩男是要喝干醋的,两父子常无形地较量谁在江如瑛心中分量重,今天他却一反常态一个劲儿鼓吹江如瑛去接宋玄:「我一个人没问题,妳只管去接他。」

  「但是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

  「我不是一个人,还有特别护士在,妳的担心是多余的。妳去机场接机,又不是去天边海角,马上就回来了。」

  「你以前都不大爱我去接机,怎么这次一直催我去?」她笑。

  「人是会变的。」

  是的,在病中他想了很多以前从来不曾去深思过的问题。年少荒唐的岁月,狂荡放浪的征歌逐色;他总是我行我素,从不管别人如何看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若问他这一生最想重新再来的是什么,那便是认认真真地对待感情;他伤了多少女人的心。

  他欠她们欠得太多了。上天待他何其之厚,在他负尽众多女子之时,又让他拥有真心的爱情。

  已经够了。虽然他罹患绝症,不久就要短命而死,他仍感谢上苍对他的眷顾,让他无憾地走完这一生。

  「别挂意我,去吧。」

  江如瑛在他一再催促下,同意去接机。

  江如瑛答应宋浩男到机场接未玄,却迟迟延挨着不行动!她实在放不下心。

  「欸,我看我还是不去了。」

  靠在床头看书的宋浩男忍不住失笑了:「不是说好了要去接未玄!妳总不能叫他在机场空等。」

  「他到了自会打电话进来,他是个大男孩了,哪还需要妈妈去接他,他自己会回家。」

  「妳还是去一趟吧!做人可不能言而无信。」

  万般无奈之下,江如瑛去换了衣服准备出门。临出去时,又重回房间看他,依依不舍地说:「有哪里不舒服就叫陈小姐,我很快就回来。」

  她的婆婆妈妈出自对他的关心。他放下手中的书,胸中满是暖意:「我知道。妳去吧,我等妳回来。」

  江如瑛也察觉自己真是太啰嗦了一点,让她终于下了决心,去就去吧,别再拖拖拉拉的了。

  她给他一个道别的微笑:「再见,等我回来。」

  她走到门边,望着她纤纤如柳的背影,宋浩男突然心血来潮喊了声:「如瑛。」

  「嗯?」回过头,她的眼睛询问他。

  他也--儿女情长了吗?

  「没事。」他笑里含柔情:「慢走。」

  江如瑛翩然一笑,关上房门走了。

  临去那一眼,令宋浩男咀嚼回味良深,神魂醺醺茫茫。

  再拿起书,已不能专心于文字。索性放下书,不再为难自己。江如瑛一走,时间彷佛停顿了,屋内静得可怕,他们的房子远离马路,尘嚣不到此地。

  他对她依恋竟然这么深,她才走了多久,他竟然开始想念她了,宋浩男叹息着。

  房间另一头的角落,江如瑛为他画的肖像面对着他。因为油画颜料气味重,如瑛正考虑要不要动手画,如此一来,她势必要迁到别处作画,以免引起对宋浩男不好的影响,而她是一分一秒也不愿离开的。

  他注视着那张素描,今后这张图将代替他在漫漫岁月中陪着如瑛,但画像再好再传神,又怎比得上一个活生生陪在自己身边共同分担喜怒哀乐的人呢?。

  他死之后,但愿如瑛能早日淡忘他,重新觅得一分美满的归宿。

  六年的缘分,够了。

  胡思乱想中,过了一个多钟头,他们快回来了吧?宋浩男头上晖眩、全身无力酸软,难受的感觉在每一个细胞间游走胀大。

  口干舌燥,宋浩男去倒床边矮几上的水想喝,手肘不慎撞到旁边的相框,玻璃应声而碎,散落一地。

  他弯身下去要捡起相框,一个头晖目眩,整个人摔下床去。

  手臂传来一阵刺痛,玻璃碎屑刺进了他臂肉里,血迹点点。

  他真是太不小心了,居然把相框打破了。

  他拿出框里他和江如瑛的合照,手指过处在她脸上留下一抹血痕,照片上残余的玻璃屑把他割伤了。

  病重的人想得特别多,江如瑛照片染血,让宋浩男上了心事,这个兆头太不祥。

  护士陈小姐听到声音忙上来看个究竟,见宋浩男摔在地上,忙扶他起来。

  「陈小姐,我太太回来了吗?」

  陈小姐收拾着碎玻璃屑丢到垃圾筒内,一边说:「宋太太还没回来。」

  他不响,脸色变得凝肃了。

  陈小姐重新为他打了一瓶点滴!将他安顿好,坐在旁边削水果。

  时间在等待时流逝得最慢,如果不是摔碎相框,宋浩男不是多愁多虑的人,他不会挂心牵绊。

  突然铃声大作,宋浩男心头一惊,陈小姐去接了电话:

  「喂?是--你是宋先生的儿子!--是--什么!宋太太出车祸?--」

  嗡的一声,宋浩男脑中如被闪电击过,轰隆隆、空荡荡。

  「叫宋先生安心,你会处理--」覆述对方的话完,手中话筒被人抢了过去。

  「宋玄!」从床铺到电话这段路不长,对宋浩男却是极大的负担,他气喘吁吁,直冒冷汗,脸色发白。

  「宋先生。」陈小姐吓得睁大眼睛,宋浩男臂上的针头被他一把扯掉,血正汨汨向外淌着:「你快躺好,你的脸色好难看。」

  「爸--」宋玄不见其景,也能想象情况如何:「你别担心,妈只是出了一点小车祸,这儿有我就行了,你安心在家休养。」

  宋浩男没错过宋玄口气中一丝不稳和迟疑,他深吸一口气:「你不要骗我,你老实跟我说,你妈到底怎么样了!」

  「真的没事,她只是小小擦伤了一下,皮外伤而已,不要紧。」

  「叫你妈来跟我说话。」

  「她......她在敷药。」宋玄闪避着。

  「她有手机,哪里都能打给我。既然她没事,叫她打个电话报平安也不能够吗!」他震怒,且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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