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
罗丝无法相信她的眼睛。“老天!是安妮!”
柏克惊讶地后退一步,让罗丝接手脱衣的工作。安妮湿透的上衣及长裤被褪了下来,罗丝用暖过的毛巾裹住她,再用被单盖上。
一名女仆端着热汤上来。“蓝爵士会活下来吗?”年轻女孩哽咽着声音问道。
罗丝看着她良久。老天!女仆说得对,可以确定肺炎是逃不掉了。“他会的,你出去吧,我的外孙需要好好的休息。叫其他人不要接近他的卧室,这才是乖女孩。我不要安利受到任何的打扰,我自己来照顾他。”
门关上后,柏克及罗丝互换了忧虑的眼神。柏克在壁炉里生起火,罗丝耐心地将热汤灌到安妮的口中。安妮的身躯逐渐地暖和了起来,但她明显地已筋疲力竭。
罗丝用被子包好安妮的身子,安慰她道:“睡吧,亲爱的,明天你就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安妮的眼睛已经闭上,她已回到了温暖安全的家。她的嘴角扬起个甜美感激的笑容,沉入了梦乡。
第一章
沙维奇在“火龙号”的甲板上不耐地踱着步。他们离开锡兰才一个星期,但船上无所事事的日子令他感觉像被拘禁在笼中的豹子。他原打算趁这段时间让自己放松一下,并多读些书。确实,他已经读完了荷马及魏吉尔,开始看费尔汀近作的小说。但现在他明白这些阅读只占据了他的心,他的身躯仍渴求着行动。距离英国还有漫长的一段路,他过盛的精力渴望得到纾解。
许多认识沙维奇的人都认为这个名字极为适合他。(译注;其姓原意为野蛮人)他高大健壮的身材一点也不是传统的英国绅士的型,多年来锡兰热带的太阳将他的肤色晒得更加黝黑。加上他一头自然卷曲的黑发、冰蓝色的眸子,及嘴角一道过去留下的疤,他给人的印象就像他在锡兰的农场依以命名的动物:黑豹。然而这似乎也更增加他在女性之中的魅力,她们被他的野性吸引,投怀送抱。沙维奇不是贵族出身,他没有贵族的蓝血,但他不怒而威的气度却比许多贵族更加慑人。而他那似乎永不衰竭的精力更是绝大多数贵族所没有的。
为了发泄这些过剩的精力,他到船上的马厩,为他带回英国的两匹阿拉伯骏马刷洗。最后他干脆找上船长,要他指派他水手的工作。船长早已熟知这位老板的脾气,立刻遵从。维奇还接下午夜掌舷的工作。这些船上的工作对他是轻而易举,十多年前他离开英国时,就是靠自己在东印度公司的船上工作,赚取到锡兰的船资。十多年后,他已在锡兰拥有一块占地数千亩的大农场,生产被称为“绿金”的茶叶及价格同样高昂的橡胶,及一支船队来回于中国、印度、欧洲。这些船载着茶及橡胶启航到各地。获得十倍以上的利润,回程时再购进商品卖出。他的商业王国已稳立不摇,他的钱多到花都花不完。最后,他决定也该是他回英国,实现他的梦想的时候,现在他已有这个能力。
夜里掌舷是最适合让思绪漫游的时候。漆黑的天空像黑色的天鹅绒上镶了无数碎钻般的小星星,黎明天色将曙未曙,眺望着海与天的相接处,人很容易陷入沉思及反省的心绪。回想起来,这趟旅程可说是一种象征,他正在关闭过去的门,开启通往未来的门。而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这么做了。上一次他离开英国,前往印度时,他已第一次地关闭了过去的门。
维奇的父亲是个木匠工人。他们住在泰晤士河畔的南瓦克区自家木匠店的楼上。事实上,他们所谓的店也只不过是间简陋的小屋。他们把木头储存在楼上,因为泰晤士河泛滥时一定淹没了楼下。他父亲喜欢他的工作,他是个技术优良的工人,年轻时受过严格的学徒训练,之后才自起炉灶。
沙维奇并没有继承他父亲做木头的巧手,于是他负责买进木头的工作。但英国的上好木头越来越稀少,并开始要靠进口,木价变得高得吓人。年轻的沙维奇在码头看着那些上好的桃花心木及缎木由东印度公司的船上被卸下来,感到满腔苦涩的愤怒,因为他们没有钱买。他由水手那儿知道这些木头在印度便宜的要命。他下定决心上船工作,赚取到印度的船资,并在那儿为他父亲买到第一手便宜的木头。
维奇强压下涌上心头的罪恶感。他怎会知道当他在孟买享受着热带阳光时,他父亲会在河边的潮湿小屋中因感染肺炎而死?知道他再也无法供养他父亲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令他那一阵子有些疯狂。一度他曾残忍无情地追求财富,他走私鸦片到广东,他和其他毒贩斗殴,几乎在其中一次争斗中丧生,还留下了嘴角那道疤做为永久的纪念。但那也使他清醒过来,明白他正在为了利润摧毁人命,还有自己的灵魂,于是他再次地关上一道门,开启另一道。
维奇将他的全副精力投入赚取清白无玷的财富上,并获利了千倍。他在黑豹园投入的心血使它生产出了锡兰最上好的茶叶及橡胶,他在商船货物投资的眼光精确犀利,获利无数。只有两项货物是他绝不碰的:鸦片及象牙,那是种个人的信念,也是赎罪。
维奇想到在英国等着他回去的大宅邸——伊甸庄。它会是另一个象征。它代表着他过去一切辛勤努力的成果,一个新的未来,也是他将会养育他的孩子的地方。他们将会拥有他所不曾有过的一切,他会教导他们的经验,确保他们获得最好的教育,在长大后管理他们的家园。
他早已为这座华宅挑选好适合它的女主人——举止高雅,风姿绰约,新寡的锡兰总督夫人蓝伊芙。十年来,蓝洛斯一直是他的好友,他曾无数次到总督府做客,并对女主人优雅的举止印象深刻。蓝伊芙冷艳的美丽同样吸引了他,但维奇绝不是会招惹好友妻子的人;但洛斯去世了,他成为蓝家未成年双胞胎的监护人,同样在不久后,他接到了伊芙邀他到总督府做客的信。虽然他曾为总督府里的座上客无数次,但这次他直觉地知道会有所不同。伊芙太美、太耀眼了,不是能够淡泊地过着寡居生活的女子,她需要宴会中女主人的光彩,需要一个能够奢侈地供养她的丈夫。平常时候,她绝不会看上个没有爵位的人,但维奇巨大的财富弥补了这个缺点。再说,爵位是
可以买到的——这是伊芙开给他的条件,也是他此行回英国的目的之一。伊芙挑中他为新的婚姻对象,而他也乐意配合,只除了必须依照他的规则来玩。他已清楚地让她明白他不会像已故的好友洛斯由她随意操纵,日后做主的会是他。只有他。
当然,伊芙尚在服丧,他们的婚约只是心照不宜的约定。他还必须回到英国取得爵位——不只是因为伊芙的要求,重要的是要实现他的梦想。他必须先跻身贵族之中,婚姻得等到他再次回到锡兰时。他想到了伊芙的孩子,如果他们结婚了,她的孩子也会变成他的。
维奇的心思回到了锡兰,他和伊芙分别的那一夜。那晚伊芙刻意只邀请了他一人,用完晚餐后,她伸手越过桌子,握住他的。“今晚留下来陪我,好吗?”
那是句邀请,诱惑的恳求。但维奇早过了罗曼史的年纪,而且太过愤世嫉俗。他和伊芙都知道他们的结合只是出于利益,双方各取所需,其中并没有爱情牵涉在内。维奇知道今夜她的提议纯粹是为了确保他们之间的盟约,但维奇强烈的自尊并不容许他和一个不是真正地渴望他的女人做爱。发现伊芙性冷感是种惊讶,几次晚餐宴后的亲吻及耳鬓厮磨透露了许多。维奇数次成功地挑起了她的热情,但随即感觉到她又竭力将之压制下去。他有趣地了解到伊芙将男女间的关系视为控制权的争取,但他并不打算给她那个控制权,他让他们的关系止于共进晚餐后,礼貌地告退了。她的性冷感对他是个挑战,但他暂时没有时间来软化她。他计划等到他由英国回来接她后,再正式和她发生关系。他知道她正在融化,她曾被他唤起,但她总是压抑住,而显然最后一夜她决定牺牲一下。
伊芙一点也不是他所想像的样子,他受她吸引是因为她比他稍长,有过为人妻及为人母的经验。他原预期她会是个有丰富经验的母亲型人物。假以时日,他知道他可以改变她,融化她满足他的需要。就算她不,他还是可以审慎地找个情妇,伊芙只需要成功地扮演“伊甸庄”的女主人的角色。他知道她会的。她天生是宴会中最耀眼的女主人,而且是政治家最好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