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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安妮由假发经销商处回来,她的外婆罗丝邀她和她及葛弗兰一起参加舞会。安妮陪她外婆去了,但她不喜欢待在那种地方。一些有待嫁女儿的母亲总爱拉着她说长道短,介绍她们只会傻笑害羞的女儿。她们大多和她同龄,但安妮不得不惊骇于她们的无知——无论是对这个社会或异性。最后她再也无法忍受时,她向罗丝表示要先离开,决定用走的回到考南街。

  安妮还未走完一条街,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被跟踪了。她回头看,什么都没有,但她还是加快了脚步。她苛责自己的想像力太过发达。她细心倾听脚步声,但听到的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再次回头看。她看到一个像男人般的阴影,尽管她一直压抑着不去想蓝伯纳,但他的影像仍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她迅速地过街,对面街道比较明亮。伯纳不可能知道她今天会参加安家的宴会,除非他自她回到伦敦后就一直跟踪她。

  她看见前头有一群年轻人时松了口气,然而走近后她发现他们已经醉了,而且正在砸街上的煤气灯。为了避开他们,她转进克拉奇街,她刚转过街角,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举高像刀剑样的东西,恐惧塞住了她喉间。她闪身避开,随后看清了那只是一名绅士用手杖点着帽檐向她致意,她顿时松了口气。

  安妮加快脚步,跑完最后几百码路,回到家中。她没有停下来找钥匙,而是用力擂门,直到柏克来开门。他看一眼安妮雪白的脸庞。“要我去拿桶水吗?”他问。

  安妮投入他怀中。“哦,不,柏克,不过我可以喝一杯白兰地!”

  就寝之前,安妮在日记中记下她怎样让想像力愚弄了自己,那有效地让她涤清心中的恐惧及疑虑。当她爬上床时,她已能嘲笑自己的愚蠢了!

  两天后,梵克公园举办了一场众人拭目以待的娱乐盛事。当晚有乐队表演、盛宴、舞会及一出新戏演出,威尔斯王子也会出场,宴会后还有盛大的烟火表演。

  黄昏时,人潮开始越过泰晤士河向公园而去。河上升起了浓雾,公园是对所有大众开放的,渡口挤满了等着过河的贵族及平民。安妮在渡口遇到了一些熟识并一起过河。在船上,她听见他们大谈王子及费玛丽的韵史,听见艾德蒙说王子甚至还没办法和费玛丽交欢时,她惊讶不已。

  他们一行人走在公园的幽径小道间,小道两侧是低矮的树丛及小空地。“这地方简直是在邀请人寻欢作乐。”艾德蒙笑着评论道。事实也是,今晚来公园的就有不少是寻找顾客的妓女。

  安妮察觉到雾变得更浓了,为公园添加了一种诡异的气氛。通常公园里有数百盏街灯照亮,但今晚灯光被飘浮在树间、空中的雾遮住了。

  安妮瞥见前方有一名高大的黝黑男人带着一个穿着艳丽的女郎。那不一定是沙维奇及布安琪,但对她所造成的打击却远超过她所能忍受的。

  “这里太潮湿了,我们穿过公园,先到戏院去吧!”安妮提议道。

  “哦,我的肚子在抗议了,”艾德蒙哼道。“我和谢立敦去找些吃的,安利,你先去戏院帮我们占位置吧!”

  安妮不希望和他们分散开来,但她随即谴责自己太过胆小、可笑。公园里的雾愈来愈浓,人群开始各自散开去酒店,或找乐子去了,浓雾似乎把每个人包裹住了,成了孤立的个体。

  安妮顺着小径走,经过一处亭子,及一座覆满藤曼的花台。离开花台后,她听见背后有人踩在鹅卵石小径上的脚步声。她停步转身,看到的只是在雾中朦朦胧胧的灯光。她加快脚步,朝戏院的方向走去,但雾中每一样东西看起来都好诡异,她开始想她是否在某一处转错了路。音乐声及人声似乎变得愈来愈小了。

  她的心开始狂跳,她依旧可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不停地回头看,但不管她怎样努力想看穿浓雾,始终没看到半个人影。

  她的呼吸急促,着慌了起来。她开始用跑的,不久后她就发觉这样更糟了,她跑到了公园一个偏远空荡的角落,四周只有幢幢树影包围着她。

  她停下脚步,试着镇静心神。如果说有什么是她最痛恨的,那就是懦弱了。她让呼吸平稳下来,大步走到草坪上,喊叫道:“蓝伯纳,出来到我可以看见你的地方,你这个只会畏畏缩缩的懦夫!”

  沉默。

  “出来像个男人般地和我面对面,你这个婊子养的!”

  仍是死一般的岑寂。

  安妮摸索着口袋中的小刀。“我会叫你血溅五步!”

  全然的沉默。

  她的呼吸缓和下来。如果没有人在跟踪她,她刚那样对着黑夜吼叫可是蠢透了。她决定回家去,今夜的梵克公园一点也不吸引她了。

  安妮开始小心、稳健地往前走,脚步不快也不慢。她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留意着危险及出口。

  走出公园的大门时,安妮松了口气。今夜沿着泰晤士河的路上人车熙攘,在人群中,她的恐惧消失,她安全了,但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

  她感觉由背后被人用力地一推,她发出声尖叫,向前倒在一辆奔驰的马车面前。她倒在路上,抬头惊恐地看见拉车的马蹄往她踹下来。

  安妮眼前一黑,拉车的马匆忙扬蹄,闪过了她。安妮睁开眼睛,瞧见马车刚由她头上经过。她知道自己要被杀了,而她甚至没有时间说祈祷词。安妮听见一声女声的尖叫,她认为那是她自己,却奇迹地发现那是别人。人们大声叫喊,扶着她站起来。她的身上添了许多处瘀伤,主要是在肩膀及大腿撞到路面之处。但她没有留意,她的假发掉了,蓝色缎料长裤撕裂了一大处,但她还活着。她在人们的帮助下一跛一跛地回到了人行道上,倚着灯柱站立。突然间她跪倒在地,头垂下来,开始啜泣。

  群众退开到一旁,张大嘴巴。她全身都在颤抖,牙齿打颤。旁观的人群结论这位年轻的贵族大概是喝醉了酒,走到马车前面。他们开始散开,害怕被叫去作证。

  安妮哭得肝肠寸断,起初是因为刚刚的惊吓,而后是因为那种全然的无助感。蓝伯纳绝不会放弃的,他会一再下手,直到她死。她没有一刻是安全的。她坐在原地良久,终于她站了起来,过河时她仍在担心蓝伯纳是否仍在追踪她。

  离开渡口后,她招了辆马车,直接回到家中。感谢天罗丝不在。她可能正在公园看表演。安妮自己用钥匙开门进屋,但柏克锐利的目光还是注意到了她的情形。他没有置评,而对此她只有感激。

  安妮洗了澡,对着那些可怕的瘀痕苦笑。她躺上床拉上被单,沉思着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决定回蓝庄,既而一想又改变了主意。蓝庄位在偏远的乡下,蓝伯纳有更多机会可以在无人之处除去她。也许她还是在伦敦比较安全。

  安妮忧虑、犹豫难决,她似乎进退两难。上帝!她该怎么做?毫无来由地,她生起沙维奇的气来,为什么他没有保护她?为什么每次她提出伯纳恶毒的居心,他总是用轻蔑的眼光看着她?为什么他和那个女演员瞎搞在一起?

  事实上,安妮在公园看见的并不是沙维奇。今夜他已在夜色的掩护下横越英吉利海峡。这已经是这个星期来,他第三次航行到法国了。对他来说,这几乎就像回到他靠走私维生的那时候。当然,现在他除了赚取利润外,还有其他动机。但那份违法犯纪的危险、刺激感依旧是一样的,那种感觉是会上瘾的,他只希望他已越过了那个阶段,不再沉迷其中。

  他的心思突然转到了他在威尼斯遇到的那个女孩。为什么她如此捉摸不定?没有人查到南安安这个人,他知道她一定是使用假名。她一遍又一遍地浮现他心头,且经常是在最不适合的时刻。她神秘的身分只愈令他着迷。她就像鸦片,一旦尝过了便深入血中,令他渴望、需要更多。

  他诅咒自己的愚蠢,坚定地抿起下颚。他不需要任何人。这世上还有的是其他拥有绿眼及长腿的女孩,不管怎么说,他也已经和伊芙达成了协议,他会实际一些,遵照原先的计划。毕竟他已年过三十,早过了浪漫幻想的年轻了,如果他对威尔斯王子所料的不错,他应该可以很快得到伊芙要求的头衔。

  沙维奇读完威尔斯王子的来函,讥诮地笑了。每个人都有他的价钱,特别是王族。他很遗憾他不能召唤乔治到半月街,而是必须亲自到凯顿宫去见他。这意味着他必须送个字条给柯子爵夫人,延迟他们的约会;他到议会也会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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